“沒什麼該不該,我隻相信他沒有做那種事,也不可能做那種事。”
話音落下麵前籠罩在一片夜色下的男人明顯愣住了,他孤獨地站在山道口望著這一片屬於自己的山巒江河,卻再沒有一絲開口的力氣了,好半響他才歎了口氣,接著將手緩緩抬起輕輕開口道,
“愚蠢。”
短短的兩個字落下,尖利的鳥鳴聲也響了起來,重明鳥的怒火再次在蕭南燭的頭頂燃起,而這一次重傷之下的蕭南燭和除夕已經無法去抵抗了,那些如雨點大小的星火不斷地落下來,灼傷了紅衣曆神的脆弱而蒼白軀殼,蕭南燭見狀臉色陡然一變,也不顧自己渾身是傷的前提下,就將除夕惡狠狠地擁緊著護在了自己懷裏。
“曆師……”
除夕的聲音扭曲而又壓抑,被強行禁錮住的身體卻沒有一絲掙紮的氣力,蕭南燭的整個後背都被火焰撩開了數百道傷痕,那種再深刻不過的痛楚隻要是個人都無法忍受,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蕭南燭還是強忍著痛苦地叫喊出聲的衝動,接著提高聲音大喊出了從前他從未真正掌握的,建除十二神訣的最後一個護身咒術。
“彭祖百忌!吉神宜趨!凶神宜忌!除滿平定執破危成收開閉!滿!!”
紅顏白發,白骨焦土,漫天曆紙化作灰燼轉為金光無物。
站立於大火之外的男人不悲不喜地看著這一切,手中卻是長久地握著一副畫卷,這畫卷上拓印的是一個遍身烈火的影子,隻不過這卻不是眼前這個叫做除夕的紅衣男人,而是屬於他自己的,更久遠的記憶。
眼下大火燒的正旺,沒有將蕭南燭他們逼到絕路,卻是將某個藏匿在除夕軀殼裏的邪靈給逼了出來,而眼見蕭南燭同除夕一同破開那重明鳥燃起的大火,這個主宰著這山中一切生死的男人卻是忽然拿起手中的那副除夕滅魔圖,半響才緩緩開口道,
“夕,你出來吧,這火燒的是你,你總該知道吧?”
話音落下,一直以來占據著除夕身體的邪靈終於現了身,他看上去比蕭南燭和除夕還要狼狽些,和除夕有五分相似的麵容上也滿是眼淚和汗水,此刻他半跪在地上,早沒了平時的囂張惡毒,而他心裏想的,嘴裏念的,也不過是一句。
“你不是……做神明去了嗎?你不去做神明去了嗎……你……不是……”
怨恨了麵前這個人足有千年,夕本以為這高高在上的人此生都再不會見不到了,如今站在他麵前時夕卻一點都不敢看他,而在這個山中待了足有千年的男人見狀歎了口氣,最終卻是將自己的手掌遞給地上這滿身髒汙的邪祟道,
“我沒走,我舍不得你,這次,讓我和你一起走吧。”
話音落下,周圍的山石便開始崩塌,之前銅錘山上維持的所有真實的假象開始出現破裂,這座活在曆紙中的山巒的生命顯然已經走到了盡頭,而當蕭南燭抱著除夕踉蹌地扶著岩壁望向前方,卻隻看見兩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一瞬間,他仿佛看見那個從頭到尾他都不曾看清真麵目的男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緊接著一道低沉熟悉的聲音便在耳邊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神州大地之上,黃膚黑發者便是我們的親人,各中道理也勞煩你告知山下的姬族後人,望他們好自為之。從今往後,華夏的黃曆師便隻有你蕭南燭一個,銅錘山毀後,這最後一張曆紙便屬於你,黃曆中的第三百六十六張曆紙——閏年曆也全數聚齊,自此陰陽歸位,一切如常,餘下百年也望你能斬盡邪祟,無愧於心……”
……
女媧造人初始,人不分善惡,那時地上的凡人大多心性淳樸善良,各個性格懵懂的像是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純淨,在這樣的情況下,遠古時期的人們往往夜不閉戶也不害怕丟東西,鄰裏之間從沒有什麼紛爭,家家戶戶都親密的好似一家人,可這樣的情況有一天卻最終打破,因為很快人們便發現有一種名為邪祟的東西像是瘟疫一般的在人們之間傳播開來。
嫉妒,憤怒,貪婪帶來了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很多族群間開始時常發生偷盜傷人的情況,連親人之間都變得不太好相信起來,這樣帶來的信任危機是很可怕的,而那時人們還以為這是某種疾病,是這可怕的病才讓人心都變得不可靠起來。
在那時,姬水邊也有個大族,因為族人們的首領軒轅氏十分的賢能,所以許多周邊的部落也擁戴他,尊敬他。邪祟的事驚動了天上的神女,軒轅氏向神明們承諾會徹底地將邪祟清楚幹淨,還所有人一個太平的華夏,在做出這個決定後,威嚴的軒轅氏便開始處置那些因為各種罪名被扣押起來的族人,而他定下的各種刑罰,在當時看來,確實也讓很多人一時間都有些無法接受。
為了讓族人不再偷盜傷人心懷惡意,所以隻要某一個族人被族中大巫發現作惡,便會受到十分嚴重的刑罰,軒轅氏為人剛正,從不徇私,所以自從定下刑罰後便沒有為任何人妥協過,他始終堅信用這種方法可以遏製住逐漸變為惡劣的社會情況,而就那時的效果來看,的確有不少人因為懼怕刑罰而收斂了心中的惡念,見此情形,軒轅氏便緊接著造出了後世所稱的黃曆的曆書,而他在黃曆上創造的第一個曆神,就是日後瘋瘋癲癲,與邪祟無異的夕。
剛出生的夕性格平和純淨,軒轅氏將他視作幼子,耐心地教他如何保護華夏族的這些族人,夕一字一句地都記下來,無論今後軒轅氏又創造了多少曆神,他都認認真真地保護著他這一天的華夏族人們,可是怪隻怪那時的人們壓根不了解邪祟的可怕之處,隻當這是種瘟病,給那些染病的親人們喝些神農氏采來的草藥就會好的,而當有一天,因為自身職責過度靠近邪祟而不幸被染身的夕也做下了不可饒恕的惡事時,就連一貫自持冷靜的軒轅氏也第一次失態了。
夕背叛了華夏族,還殺了人,失去親人們的族人哭著求軒轅氏懲罰夕,其中甚至有一位還懷著孩子的年輕母親,軒轅氏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心情卻比任何人都要難過和絕望,因為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個凡人,過不了情這一關,可是夕作惡的事情也確實是真的,即使他狼狽可憐地在自己的麵前哀求,求著軒轅氏讓他活下去,軒轅氏最終還是蒼白著臉在全族人的麵前將他給處死了。
“他變成這樣,都是我當初教的不好,我也該給各位賠罪,我有罪。”
捧著夕神魂的灰燼,威嚴的姬族族長第一次謙卑的跪在了所有族人的麵前,他主動承受了本該繼續打在夕身上的雷劫,眼睛卻始終落在了掌心的那些紙灰上,他生來承擔著保護全族的責任,所以無論發生任何情況他都無法去做下徇私重情的事,然而當解救眾生的功德加在他身上,他也因此乘著黑龍得以飛升成神時,他心裏唯一想的一件事就是……
——夕本是紙做的,那般的烈火燒在他身上,他該是有多疼啊?
……
一個月後,當夏天徹底來臨的時候,有關C省前段時間爆發的多起重大新聞也終於在全國網民的逐漸冷卻的關注下降下了一點熱度。
那座忽然消失的山頭和憑空出現的八十年前的大學生一事最終被有關部門定義為不科學且違背唯物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謠言,其事件背後的真實原因漸漸的也沒人關心了,因為普通人並不可能完全的了解這些事情的細節,所以他們也不知道為了將這件事完美收尾,某位姓蕭的先生究竟是找了多少門路才徹底的圓了這個彌天大謊。
Y市神秘的黃曆師依舊在為每一個需要他幫忙且付的起酬勞的雇主工作,他的家中依舊每天都會出現一個你從沒見過,但一定和昨天不一樣的曆神在等著為門外的你開門,有時候你運氣好,或許還能撞見一個身著一身紅衣,容顏比桃花還要豔麗三分的美麗男子,而當你走進名為黃曆師的家中,那個叫蕭南燭的曆師一定會先是懶洋洋的同你打個招呼,接著叼著煙開口問道,
“喲,今日吉禍未知,要算另收費,美女,請問你是結婚看日子還是上梁生小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