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難得休務,能讓我偷閑一下不?”明日好不容易睡個懶覺,卻被王氏弄醒,滿肚子牢騷。
“郎君,冬至大如年,你在家裏快活,我爹爹和大伯卻在牢中吃苦,教奴家於心何忍?”王氏說著垂下淚來,倒非作偽,是個孝女。
“好好,我陪你探監就是。”明日歎口氣,從床上爬起來,自知逃避不了,哪有女婿高升、嶽父坐監的道理?
“這才是奴家的好郎君。”王氏破涕為笑,上前服侍他穿衣。
這是冬至的次日,按大宋慣例,官府每月旬假及春秋二社、端午、重陽等節,並休務一日,惟元旦、冬至、寒食三大節皆休務三日,休務即後世的放假。
宋人以元旦、冬至、寒食為三大節,冬至節地位僅次於元旦,又稱“亞歲”,無論富貴貧賤,皆換上新衣,置辦飲食,祭祀祖先,走親訪友,跟過年幾乎沒有分別。
昨日冬至,趙構小兒率文武百官遙拜北狩二帝,算是加班。
剛剛上任七日的的“秦尚書”為此忙得屁滾尿流、焦頭爛額。
禮部主管禮儀之事,下設祠部、主客、膳部,掌管禮樂、祭祀、朝會、宴享、學校、科舉之政令,相當於後世的文化部、教育部以及外交部的部分職能。
得!他回到了“秦檜”的老本行——教育陣線。
同時,身為後世的策劃人,他對慶典、演唱會之類的文化活動駕輕就熟,也算是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文化產業。
明日不免又生出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的感慨,有了一絲唯心主義的傾向。
他唯一的短板是外交相關的工作,比如外賓接待和國宴飲食。
其時,南宋勢弱,自顧不暇,正應了後世之語:弱國無外交。
宋金尚處於交戰狀態,沒有任何外交可言,唯一的秘密渠道就落在明日這個“秦檜”身上。
西北的大夏國在宋金之間搖擺不定,左右稱臣,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
再往西的吐蕃各部則臣服於西夏,對宋態度曖昧。
朝鮮半島的高麗國一直仰慕漢文化,可惜中間夾著大金,跟大宋的陸上交通早已隔絕,而作為雙方海上交通的樞紐——明州,被金軍縱火屠城,船隻盡毀,短期內難以複用。
隻有西南的大理作為宋的藩屬國,歲歲進貢,為趙構小兒保留了一分中央帝國的尊嚴。
明日主政禮部期間,在外交領域也非全無建樹。
比如,他親自擬定了接待外賓的禦宴菜單,照搬了金兀術在黃天蕩款待他的食譜,圓了當日的念想。
再比如,禮部收到一份安南請求上貢的國書,但凡外交大事才由樞密院負責,這等番外小邦的事宜,範相爺自然懶得處理。
安南?明日感覺有點印象,再找個下屬一問,頓時省過來,你大爺!不就是後世那個兩麵三刀、喂不熟的白眼狼小國嗎?爺不吃你這一套,便啟奏趙構,將這份國書打了回去。
這禮部尚書的實權有限,卻已進入大宋的統治核心,享有最高級的知情權。
明日上任以來,以熟悉政務的名義,調閱了大宋開國以來的大量密劄——絕密檔案。
雖然很多文言文似懂非懂,但他隱隱感覺,這朝代並不像後世一貫以為的那般黑暗、那般壓抑、那般不堪,好像還有一些耀眼奪目、激動人心的、甚至是偉大的地方!
分明是上天將一份曆史的考卷放在了他的麵前,等著他去解答。
他最感興趣的,當然是大英雄的消息。
明日看到了最新的淮南戰報,裏麵有一份嶽飛的“待罪”奏。
他才知道,就在自己朝見的那天,大英雄竟敗給了好兄弟移刺古,他不知該憂該喜。
那一戰的細節更令他自慚形穢,對嶽飛的偉大更多了一層直觀的了解。
尤其嶽飛立於南霸橋上、一人喝阻上萬金騎的一幕,頓令明日的腦海裏浮現出這樣的詩句——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
在他的心目中,這兩個同樣遭遇、同樣名垂千古的悲劇英雄,是中華曆史上永遠的痛。
何為一將功成萬骨枯?
真正的英雄,絕不是把個人的豐碑建立在無數的屍骨之上,而是以百姓為重、勇於為民請命、敢為天下先的猛士,惟如此,才稱得上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