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十月的清晨,更深霧重。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說的就是何花這種人。昨晚砍柴到半夜,現在天剛蒙蒙亮就去賣柴,忽然就想起那個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
何花吸吸凍得發紅的鼻子,挑著兩捆柴,快步走在鄉間小道上,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衝到集市上去,占領最好的市場,將柴火賣到最好的價錢。不然這個冬天,可能就得沉到水蓮河底跟蝦兵蟹將們一起冬眠了。
同時,她又要高度留神腳下的路,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掉到路邊的水蓮河裏——其實她不太喜歡冬眠的。
前麵是段下坡路,何花挑著柴火嘚嘚嘚嘚往下衝,忽然發現前方迎麵走來一人,坡道太陡,根本停不下來,眼看就要撞上,她嚇得大叫:“呀,快點讓開讓開,小心撞到你。”
可那人就像患了老年癡呆一樣,根本沒有意識到即將來臨的危險,在這個薄霧繚繞的清晨,站在路上一動不動,還傻傻地說了句:“運錢?!”
“讓開讓開——我沒有運錢,我在運柴啊!不對不對,我就是在運錢,柴火賣了就有錢了,你快讓開呀,啊啊啊——”何花手忙腳亂地尖叫。
她撞到人了,那個呆頭呆腦不知道躲避的男子被她撞到水蓮河裏了。
十月的河水已經寒冷刺骨了,何花內心有點小愧疚,可轉念一想,她已經出聲警告了,是他自己不讓開,所以掉下水不能全怪她吧?
水蓮村的人個個都是水鴨子投胎,就當他提前體會一下春江水暖鴨先知的詩情畫意咯。
何況那人站在路上等她撞,很像想不開要尋死的樣子,說不定她還順水推舟做了件好事呢。
匆匆說了句抱歉,何花挑起柴火準備繼續占領市場。
誰知那人笨拙地在水裏狗刨幾下,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水,垂死掙紮間喊了聲“救命”,就沉了下去。
河水打著漩,淹沒掉他最後一縷發絲。
呃,貌似不是尋死,而是——溺水了,那要不要救他呢……
經過一瞬間的深思熟慮,何花決定抓住建造七級浮屠的機會,放下柴火,縱身跳進了水蓮河。
河水刺得她一個哆嗦,她拿出專業救生員的偉大敬業精神在河裏一陣亂摸,忽然抓到一把絲狀物,猜想應該是那人的頭發,揪起來就往岸邊拖。
就在何花奮力劃向岸邊的時候,一雙手從身後死死將她抱住,隨後兩隻腿也纏上來,像柔韌有力的水草般緊緊纏住她。
何花喘不過氣,一邊遊一邊使勁扯他的手腳:“放開我,重死了。”可是剛扯掉手,腳又上來了,剛扒拉完腳,手又上來了,她越拽,那人纏得越緊,幸好水蓮河不是特別寬,不然真要冬眠了。
她就像背著公螃蟹的母蟹一樣,在水裏橫衝直闖左右亂撞,好半天才蠕動到岸邊,那人抓得實在太緊,以至於靠岸後四肢還糾纏在她身上。
何花一麵使勁扒拉他的四肢,一麵大口喘氣:“抓這麼緊幹什麼,想要勒死你的救命恩人嗎?!”
這孩子完全忘記是誰把人家撞下水的。
何花終於有時間打量麵前的男子,個子很高,一身濕透的青衣緊裹在身上,顯得身體細長結實。
看來他被淹的夠嗆,趴坐在河邊一個勁嘔水,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頭皮上,露出十分蒼白的額頭。
她也累得幾乎攤倒在河邊,看他一個勁嘔水,內心頗有些嫌棄,語氣就有些不太友好:“你居然不會遊泳?”
那眼神,仿佛不會遊泳犯了天大的錯。
他蒼白的臉僵了僵,無力搖頭:“不會。”懊惱的神情,仿佛自己真的犯了彌天大錯一樣。
何花忽然就出離憤怒了:“你腦子沒壞吧?既然不會遊泳,那剛才為什麼不讓開?要是讓開了,你至於被嗆成這樣?我至於被你累得半死?。”
男子又嘔了幾口水,慢慢抬起頭來,何花看到一張輪廓分明而又十分俊雅的臉,充滿濃鬱的書卷氣息:“抱歉,連累你了。”
原來是個書生,難怪不會遊泳。一向以貌取人的她,在這張俊顏麵前,怒氣一點點淡了下來,不過語氣依然很不友善:“都怪你,耽誤我賣柴,我指著這些柴火換錢過冬的,知不知道?!”
男子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哦一聲,在身上一陣摸:“我這就陪姑娘的柴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