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白天,我用了一上午的時間補充睡眠,到了下午才走出我住的那間僧房。這時,通向第三重院落的大門都打開了,有一些提貝人虔誠地在門前朝拜。
我做出極隨意的樣子,慢慢地向裏走,並沒有人阻攔我,所有的僧侶都麵色寧靜而安詳,似乎都不知道夜間發生過什麼事情。
走入第三個院落,有幾個提貝人反複地在院中五體投地禮拜,我看著他們趴著的地麵,想起昨天夜裏的經過,就仿佛是一場夢一樣。
進入第一層大殿,央金坐在殿前的右方,有幾個提貝人婦女正排著隊請她摸頂。
我遠遠地站著觀看,現在的央金穿著極端莊華貴的服飾,頭上戴著尖頂圓形暗紅的帽子,麵上的表情也是慈祥端麗。她對每一個婦女都是同樣合顏悅色,一舉一動極符合她的身份。
我知道這是很不應該的,但是,我仍然一看見她就想起了昨天夜裏的情景。這真是令人尷尬,我並不是一個好色之徒,在未退出江湖以前,也曾經作過許多荒唐事,對於女人,我從來也不會十分在意,但這個女子,當她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便不由自主地注意她,她周身都似乎帶著一種神密的吸引力,讓看見她的男人不受控製地陷身其中。
看見我站在這裏,央金對著我微微一笑,我也報之一笑。轉過身,見到達真獨自倚坐在一張僧塌上,他的眼光有些陰鬱地凝視著我。
我揮手向他打了個招呼,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仍然勉強對著我笑了笑。
我並不討厭這個青年,雖然他曾經兩次試圖殺死我,但我並不仇視他。這個青年的眼睛十分真誠,當他看著你的時候,你完全可以感受到這是一個誠實的年青人,我不知道他為何殺我,我也並不問他,因為問了也是白問,他決不會回答。
這一天的下午我在和一些僧侶的閑談中度過,從他們那裏,我了解到這個寺中最高的一位並不是雪桑上師,而應該是一位名為阿魯卡的大師,但這位大師在七年前圓寂了。本寺與提貝其它的寺院不同,住持大師死後,並非通過選舉產生新一代的住持大師,反而是尋找住持大師的轉世神童。自從阿魯卡大師過世後,到目前還沒有找到那位神童,因此還暫由雪桑上師主持一切。
阿魯卡大師去世後,會在臨終前有所提示。這種提示一般是一個方向,尋找神童的隊伍在大師去世後就要出發向這個方向前進,把出生時間與大師去世時間相同的孩子都帶回寺院。
通常被帶回寺院的孩子並不隻有一個,有時甚至有五六個之多。
然後再對這些孩子進行教育,觀察他們的言行,在一定的時機裏,選擇一個最類似上一屆大師的孩子做為新的大師。
這種製度由於存在極大的靈活性,因此一些當權的僧侶經常會在其中做手腳,而使新選出的神童是符合自己需要的。
我聽到他們這樣說,並不在意,大師過世後許多年才找到神童,也是正常的情況,這在提貝是一件大事,決不可以草率從之。
這一天的傍晚時分,我聽見越野車的聲音,在這個仿佛要離開一切現代科技的地方,忽然聽見越野車的聲音,不由地使我精神一震。
那個時候,我正在院子裏與一個僧侶聊天,雖然天氣很冷,但許多僧侶都仿佛全無感覺,仍然坐在院子裏誦經,我便坐在旁邊觀看,時而說上兩句話。
越野車顯然停在這個寺的前麵,過不多久,一個女子便走了進來。
這是一個十分纖細的女性,穿著一身半提貝半西式的衣服,上半的提貝服象男人一樣隻到腰下,腰間係一條布帶,下身則穿著牛仔褲。
這樣的打扮現在在提貝的城市裏也並不少見了,許多人都開始慢慢地在服飾裏加上一點西式的裝束。但一般都是男子才這樣穿,大多數的女子仍然還是穿著傳統的提貝服飾。
這女子身材中等,十分削瘦,她走進寺門立刻便望了我一眼。
當她看我的時候,我不由地一愣。
這個女子很年青,大概隻有二十二三歲,臉色蒼白,容貌非常美麗,但臉上的神情卻十分冷淡,帶著一種拒人與千裏之外的表情。
當她看我的時候,我正好也在看她,立刻便注意到她的一雙眼睛,這雙眼睛黑白分明,十分明亮,在雪光的映射下更加熠熠生輝。
對於這雙眼睛,我可並不陌生,至少已經看見過兩次了。
她看了我一眼,決不停留,立刻走到一個僧侶身邊,說,“我姓陀羅,我想見雪桑上師。”
她這樣說的時候,我正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因此她說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當她一說她姓陀羅時,我立刻吃了一驚,而周圍的僧侶也同樣吃了一驚。在提貝,一般的人都是沒有姓氏,隻有個名字,除非這個人是王族的人。
而陀羅這個姓我卻並不陌生,在雪山的深處曾經存在著一個神秘的王朝,這個王朝開始於公元十世紀左右,在公元十七世紀的時間被人消滅,雖然這個王朝已經滅亡了,但他們的古跡卻仍然存在,十分受到考古學界的重視,這個王朝的名字就叫陀羅王朝。
這個女子自稱她姓陀羅,也就意味著她必然是陀羅王朝的嫡係後代,據我所知,這個王朝自滅亡後,其皇室也跟著消失了,想不到,居然還有人存活著。
那個僧侶一聽之下,立刻大吃一驚,因為陀羅王朝的血統十分高貴,在提貝他們被認為是神的後裔。
他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立刻向後堂走去,我知道他必然是去請示,目前在這個寺中,除了央金和達真外,其它的僧侶似乎隻是普通的神職人員,如果他去請示,那麼被請示的對象又是誰呢?
過了一會兒,那個僧侶引了另一個僧侶走了出來,這個後來出現的僧侶我也並不陌生,在那一天晚上,就是他和央金一起與達真打架。現在這個僧侶也換了一身裝束,看起來,他在這個寺中的地位一定很高。
他先對這個女子合什行禮,然後說:“對不起,雪桑上師幾日前入關,我們不能驚攪他。我是本寺的持事朗色,在雪桑上師入關期間,一切的寺務由我代理,如果您有什麼事情,可以由我來處理。”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朗色一眼,她這樣的態度十分踞傲,但這個叫朗色的僧侶卻並不介意,臉上仍然帶著和善的神情。
女子說:“我必須麵見雪桑上師,他什麼時候出關?”
朗色回答說:“這個,我們也不知道,如果您一定要見他,隻能等待了。”
女子微微一笑,她自然是認識這個朗色的,但我不知道朗色是否認出了這個女子,照道理說,這個女子當時雖然蒙了麵,但她的雙目如此地出眾,是很難不被人認出來的。她說:“好吧,我可以等待,我希望能留宿在貴寺。”
“好,我們一定為您安排。”朗色自始至終都是非常謙和多禮,如果我不是那天晚上看見他使用上乘武功與人打鬥,也一定會以為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僧侶,但我現在卻知道決不是。
我不明白央金、達真、朗色他們幾個人的關係,他們本是一個寺院的,是為了何事而發生爭執?而更令人奇怪的是,在他們如此生死相博後,為何能夠象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和平共處?而這個女子,她又是何人?她那一天夜裏所得到的錦畫,到底是不是我見過的那一幅。
許多問題忽然跳入了我的腦海,我到提貝本是想調查李為國的死因,想不到,卻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另一件神密事件。
那女子被僧侶引入僧房休息,她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這雙眼睛,我實在太熟悉了,我立刻產生一種想抓住她問個清楚的衝動,但鑒於上一次達真的教訓,我知道這件事情一定不可操之過急,在其中必然有不為人知的內情存在。
當天晚上,夜色降下來後,我決定仍然要潛入那個樓中去探探究竟,雖然我知道由於昨天夜裏行動不夠慎重,可能會引起寺內僧侶的警惕,但我急於見到雪桑上師,如今的事情已經不再單純是李為國死亡了,在這個寺院裏一定有什麼秘密存在,雖然我並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但兩次有人想殺死我,我也很想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天夜裏沒有下雪,但風仍然冷得很。我依舊在淩晨三點左右出發,這個時間,是人們睡得最沉的時間,也應該是最不易被人發現的時間。
到了第二道門前,我忽然想起我昨天跑得時候走得太匆忙,並沒有把那把瑞士軍刀從牆上拔下來,我看了看牆壁,那把刀已經不見了,想必是被人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