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個唯一的心願(1 / 3)

十五號用手一指道:“我在這裏。”

紫臉壇主舉起火筒,看了一眼,說道:“這是一個坐像,快找找看,還有沒有?”

他舉著火筒,看到和那座像相距不遠的石凹處,果然又有一個坐像,不覺喜道:“這裏又有一個了。”不多一回,兩人在窟頂岩凹處,一共發現了十二個坐像。

十五號道:“這些佛像,都差不多的。”

紫臉壇主沒有作聲,隻是火簡照著這些佛像,仔細比較,覺得每個佛像雖然都是坐式,但仔細觀察,衣折的皺紋,和手勢部位,顯然各個不同,這就說道:“不,每個坐式都不一樣,最好對照口訣,慢慢揣摩,才能體會得出來。”

當下和十五號返身退出。

十五號去把挖來的茯苓、黃精在泉水中洗幹淨,兩人吃了個飽。

紫臉壇主要十五號把石床上的口訣,一字一句的念出來,他再用長劍寫在地上,然後把十二個坐像的姿勢,對照口訣,用心思索著。

十五號看壇主隻是看著寫在地上的口訣怔征出神,一時不敢驚動,壇主說過要慢慢揣摩,才能體會得出來,他閑著沒事可做,就一個人走入石窟,去看窟頂上十二個坐像。

一個神誌被迷失的人,當然沒有思考能力,也無法揣摩什麼。他仰著頭看了一回,覺得老是仰著脖子很不舒服,不如和身在地上躺了下來,睡著看,就不仰起頭了。

那知這一下卻給他歪打正著,要知這裏窟頂並不高(舉手不及)這些佛像的衣折皺紋和手勢部位都刻得極細,你仰起頭看,眼睛和佛像距離極近,隻能看到佛像刻得很細而已,這一躺了下來,距離遠了,就能看出每一個坐像的神態來,(這當然也要有十五號這樣內功較深厚的人才行,普通人躺臥下來,就看不清楚了)。

十二個坐像,你站著看,覺得到在石凹之中,東一個、西一個,次序無法連貫,但躺下來就不同了,因為窟頂一共隻有這麼狹長的一條,你從頭頂上第一個看起,稍左是第二個,再過去是第三個,雖然窟頂石凸凹不平,坐像都刻在岩石凹處,忽左忽右,沒有規律的排列,但卻可以從先後次序分得出來。

十五號有了這一發現,不覺大喜,就坐起身子,照著第一坐像的姿勢,盤膝坐好,緩緩做起吐納功夫來。

要知他練的原是五行門的五行真氣,洗髓經口訣所謂:“元氣久概曰,化為水土木,木發昆顛……水中有火具……水久澄為土,火乃氣之換,西方吸庚辛,坡之金不換…”從這幾句話中可見練的也是先天五行之氣了。

這一靜坐下來,頓覺氣發昆侖,布達四肢,完全和口訣暗合,真氣流注,舒暢無比!

(如果是一個初學的人,當然不可能一學就達到此一境界,因為十五號練的五行真氣已有六七成火候,所以他隻要姿勢坐對了。很快就能相決要相合。)

十五號坐了一回,才穩穩站起,他有了這一發現,自然喜不自勝,急忙奔了出來,隻見紫臉壇主依然坐在地上,一手支頤,隻是看著那一首歌訣在玄思冥其索,這就大聲叫道:

“壇主,屬下看懂了,你快去躺下來看,就會明白,屬下做了一回,屬下就可以木發昆侖顛、四達注坑井了。”

紫臉壇主思索了半天,總覺得口訣太過玄奧,似通非通,沒有教人如何著手的練法,這時聽了十五號的話,不覺抬起臉來,驚異的道:“你怎麼做的?”

十五號道:“屬下方才站著看了半天,覺得仰起頭脖子很不舒服,就躺在地上臥下來看,這下果然給屬下看得很清楚,屬下依著坐像坐了一回,就做到了。”

“真的?”紫臉壇主目中閃著喜悅的光彩說道:“這真叫做有訣不如無訣了,我們快去看看。”

站起身,兩人一同走入石窟,十五號朝地上一指,說道:壇主快躺下來,屬下給你拿著火筒。”

紫臉壇主這回不再矜持,果然依言緩緩躺下,臥到地上,他有十五號手上拿著火筒,給他照明,這一凝目注視,十五號說得不錯,不但排列有先後,而且坐姿神態不一,可以從衣折皺紋和手勢部位,揣摩得到運氣的先後程序,心中一喜,說道:“十五號,你說的不錯,看來這口訣隻是給你練習時參證之用,其實隻要按圖練習,根本用不著口訣。”

十五號道:“壇主先把第一個坐像記住了,就可以坐了。”

紫臉壇主點點頭,沒有作聲,隻是專心一誌默默的注視著第一個和第二個坐姿,看了一回,才站起身道:“十五號,你隨我來。”舉步走出。

十五號跟著他回到外麵石窟。

紫臉壇主在石床上坐下,看著十五號徐徐說道:十五號,你也坐下來。”

十五號道:“屬下站著就好。”

紫臉壇主柔聲道:“我要你坐,你就隻管坐下來。因為我有很重要的話和你說。”

十五號果然依言坐下,隻是和壇主保持了一些距離。

紫臉壇主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已經知道我是女的了?”

十五號點點頭道:“屬下本來不知道,那天壇主……”

紫臉壇主緩緩舉起雙手,從臉上揭下—張薄如蟬翼的紫色麵具,又把頭上紫色包巾也拆開了,放下一頭披肩秀發,柔聲道:“你還沒看到過我真麵目,現在我讓你瞧瞧,以後我不戴麵具的時候,你就會認識了。”

他這一取下麵具,呈現在十五號麵前的,竟是一個絕色嬌娥,粉臉似玉,秀發如雲,娥眉淡掃,星眸清盈,配著瑤鼻櫻唇,無一不美,尤其她這番話雖然說很堂皇,但這一張吹彈得破的粉靨上還是飛起了兩片嬌紅,脈脈含情,不勝羞怯。

十五號睜大雙目,看著她幾乎呆住了。他雖然迷失神誌,但看到美色,還是會動心的,這是很自然的現象。

紫臉壇主一手理理秀發,嫣然一笑道:“你記住了?”

十五號楞楞的點著頭道:“屬下記住了,壇主你好美!”

紫臉壇主口中嗯了一聲,又徐徐覆上了麵具,再攏起秀發,用紫巾包好,然後柔聲道:

“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們要在這裏住很久……”

十五號道:“壇主傷勢好了,就可以下去了。”

紫臉壇主苦澀一笑道:“我傷勢很重,連真氣都提聚不起來,昨天服了傷藥,還是—

樣,一時之間,隻怕無法恢複功力,方才看到石床上的字跡,才算有了一線轉機,這洗髓經是達摩禪師遺傳下來的上乘內功,比留在少林寺的易筋經還要精湛,我流血過多,內力耗盡,隻有寄望於洗髓經了,要什麼時候才能練得成,還不知道……”她語氣一頓,接著道:

“至於你,本是五行門下,因為被藥物迷失了神誌……”

十五號:“屬下……”

紫臉壇主道:“你說下去,不要打岔,你救了我性命,我無以為報……當然更不忍心看你神誌一直迷失下去,以前我聽師父說過,達摩禪師手著洗髓經,謂:人生於愛,感於欲,一落有形,悉皆滓穢,欲修佛諦,動障真如,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先必一一洗淨,純見清虛,方可進修,入佛慧地。隻是此經失落已有千年,據我推想,洗髓經練成之後,既可把五髒六俯四肢百胲的滓穢一一洗淨,對區區迷失心神的藥物,自然也可以消解於無形。”

所以從現在起我們就在這裏一起練習,一直到我傷勢痊好,功力恢複,你神誌恢複清明為止,才能下山。現在我都和你說清楚了,這些話,你隻能放在心裏,以後我也不能對任何人說,你知道嗎?”

十五號點著頭道:“屬下知道。”

紫臉壇主道:“我讓你看我真麵目,就是從今天起,你不用再叫我壇主,也不用自稱屬下了。”

十五號怔怔的道:“但……但屬下叫你什麼呢?”

紫臉壇主幽幽的道:“我叫方如蘋,你比我大幾歲,我叫你大哥,你叫我如蘋好了。”

十五號道:“這一來,壇主變成屬下的妹子了?”

方如蘋望著他道:“你不願意?”

十五號道:“願是願意,隻是……屬下叫慣了壇主。”

方如蘋嬌笑道:“你不會改口嗎?”

十五號道:“好,屬下改口嗎?”

方如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眨了下,含著羞澀的興奮,輕輕叫了聲:“大哥。”

十五號心旌為之一蕩,也呐呐的叫了她一聲:“如蘋”。

方如蘋嗯了一聲道:“大哥,我們該到石床上去練功了。”

十五號道:“我在那邊窟窿裏坐就好了。”

“不!”方如蘋道:“慧善大師的石床上留的字跡上,不是說這張石床通連地脈,在石床上練功,可獲大成麼?這張床很大,別說我們隻有兩人人,就是十個八個,也坐得下來,你隻管在石床上練功,我們住在這人跡不到的石窟裏,有沒有練成以前,一直要住下去,還用得著避嫌嗎?”

十五號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屬下就到石床上去練功好了!”

方如蘋嬌嗔道:“又是屬下。”

十五號道:“是,是,屬下以後不稱屬下就是了。”

方如蘋看他楞得可笑,忍不住嗤的笑出聲來,也沒去理他,兩人各自在石床上盤膝坐下,依照洗髓經第一個坐像,運氣行功。

雖然兩人同坐一張石床之上,同練第一個坐像,但卻有著不同的感應。

十五號是被迷失了神誌的人,心無雜念,更何況他從前練的是五行真氣,和洗髓經很相接近,方才在右首石窟中試坐之際,隻能真氣布達全身,這時可不同了,他才一呼吸,頓覺有一股暖氣從“尾龍”沿著督脈直透泥丸,然後再循任脈而下,直達丹田,再由丹田布達四肢百骸。

暖氣源源不絕的上升,任督二脈,就像長江大河,四肢百骸,好比支流細渠,無不水到渠成,盎盎然,盈盈然,通體舒暢,莫可名狀。

方如蘋重傷之餘,真氣一直未能凝固,無法運功行氣,但這回坐定之後,同樣感到一股暖氣從“尾龍”透入,漸漸布達全身,本來虧損的氣機,漸有盈複之機,心中自是高興。

兩人坐了一回,天色已漸漸地昏暗下來,方如蘋首先跨下石床,覺得自己經過這陣坐息,傷勢又好轉了很多,就是走動之際,雙腳也不會軟得站立不穩。

十五號看她下床,也跟著跨下,說道:“這洗髓經真好,我……我全身好像輕了許多。”

他自稱“屬下”慣了,這回改稱“我”,就顯得極為礙口,他這是壇主交待的,他非改不可。

方如蘋點點頭道:“我也感覺得出來,好像傷勢恢複得很快。”

十五號道:“這樣就好,隻要你傷勢好了,我就放心了。”

這話聽到方如蘋耳裏,心頭感到一絲甜意,因為這話從一個心神被迷失的入口中說出來,那自然是出於一片誠心,絕非花言巧語。

她朝他甜甜一笑,說道:“天快黑了,我們該吃晚餐了,吃過以後,我們再談各人心得好了。”

十五號拿出昨天吃剩的烤獐肉,和黃精、茯苓,兩人吃了個飽,十五號又去舀了一竹筒泉水來,遞給了方如蘋。

方如蘋仰起臉道:“謝謝你,哦,你方才運功有些什麼心得呢?”

十五號就把方才運功情形,大致細說了—遍。

方如蘋喜道:“看來你精進很快,今晚再練一晚,明天就可以練第二式了。”

十五號道:“我們一起練,自然要和你—起練了。”

方如蘋柔聲道:“不,我傷勢較重,還未複原,再慢慢的來,你已經練會了,就該循序漸進,我們在一起練功,但體質不同,進境各異,你如果先練成功了,就可以幫助我練功了。”

十五號這才欣然道:“對,我先練成了,可以幫助你。這個倒沒有想到,那我明天就練第二式,早些練成了才好。”

方如蘋看他隻要聽說對自己有利,就要趕快練功,心頭極為感動,慢慢走到他身邊,婉然道:“你對我真好。”

十五號訥訥的道:“是你對我好。”

兩人互相凝視了一回,石窟外天色雖未全黑,石窟中已經暗下來了。

方如蘋道:“我們還是回到石床上練功去吧!”

他們住在百丈峰石窟之中,除了練功,再也沒有別的事可做,因此內功精進極速。

不過半個月工夫,十五號已把洗髓經十二式坐像都練會了。

方如蘋練到第三天,內傷就已全好,內功自然也隨著精進。

隻是十五號被迷失的神誌,洗髓經似乎並無多大效用,雖然隨著內功精進,比起以前也清楚了不少,但依然似清非清,對他從前的事,還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方如蘋先前認為洗髓經可以幫助他恢複記憶,清解忘我丹的希望,也落了空,現在洗髓經兩人都練會了,除了自己感覺得到內功比從前精進甚多,但也不知道究竟精進到如何程度。

最使她感到為難的,那就是十五號了。他這半個月來,神誌也清爽了不少,但無法完全恢複清明。忘我丹解藥,隻有逢姑婆才有,自己是不是帶他回轉五雲門去呢?

自己的心願,本是希望他恢複了神誌,就不用再去了,但現在為了求取解藥,來卻非去不可。

逢姑婆的解藥,沒有師父允準,她是不會給的,那隻有暗取……

想到暗取,她心裏就作了決定,無論多難。自己也要取到解藥,使他恢複神誌,離開五雲門,自己的心願就了了。

想到這裏,就朝十五號招招手道:“你過來。”

十五號走近石床,向她問道:“你有什麼事嗎?”方如蘋道:“你也坐下來,我有話和你說。”

十五號依言在她身邊坐下。

方如蘋道:“我們明天就要下山去了。”

十五號一怔,說著:“住在這裏好好的,為什麼要下山呢?”

方如蘋道:“你已經知道被迷失了神誌,從前的事情,一點都想不起來,對不?”

十五號道:“我聽你說過很多次,我是服了一粒忘我丹的迷藥,失去了記憶,要我慢慢的想,但我還是想不起來。”

“這就是了。”方如蘋道:“所以我們明天就下山去,這是我想了很久的事,隻有重回五雲門,才能取到解藥……”

十五號道:“不,我不需要解藥,我這樣很好,我們住在這裏不是很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