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醉仙舞步(3 / 3)

霍從雲道:‘丁兄弟,你去解開她穴道。”

丁劍南答應一聲,走近床前,心頭止不住感到遲疑,解開她穴道之後,該如何向她解釋呢?但既然來了,不解開她穴道,又怎麼辦呢?他右手還是伸了出去,輕輕替她推開受製的穴道。

薛慕蘭驀然一怔,從睡夢中驚覺過來,倏地睜開眼睛,看到丁劍南站在床前,不禁粉臉一紅,說道:“你……”

接著立即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床上,口中輕咦道:“我怎麼會睡在這裏的?”

一下翻身坐起,就看到窗外還站著一個身穿藍布大褂,紫臉濃眉的中年人,心中更覺驚異,問道:“丁兄,他是什麼人呢?”

說話聲中,人已跨下木床。

霍從雲沒待丁劍南開口,洪笑一聲道:“在下就是薛姑娘和這位丁老弟要找的人。”

薛慕蘭神情漸慚恢複過來,冷聲道:“你就是崆峒飛雲霍大俠?”

霍從雲含笑道:“薛姑娘說對了,不過,今天是霍某招丁老弟找了同來看薛姑娘的。”

薛慕蘭看了丁劍南一眼,說道:“霍大俠有什麼見教?”

霍從雲含笑道:“第一、是霍某聽說令師有封信,要薛姑娘轉交在下,在下是來取信來的。”

薛慕蘭問道:“還有第二件事嗎?”

霍從雲道:“第二件事是霍某要和薛姑娘談談。”

薛慕蘭道:“霍大俠請說。”

霍從雲笑道:“這是兩件事,事有先後,薛姑娘先把令師的信交給在下,第一件事情辦完了,才說第二件事不遲。”

薛慕蘭沒有再說,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隨手遞了過去,說道:“家師的信在這裏,請霍大俠收下了。”

霍從雲道:“多謝薛姑娘。”

伸手接過低頭看去,信封上果然寫著:“麵交霍大俠從雲親啟”等字樣,這就一手撕開信封,從裏麵抽出一張信箋,隻看了一眼,臉上神色不禁微微一變,但瞬即平複,發出一聲洪笑,說道:“令師想得不錯,哈哈,巧極!”

薛慕蘭因不知師父信上寫些什麼,一時不便開口。

霍從雲隨手把信箋朝丁劍南遞去,說道:“丁老弟,你也看看迷仙岩穀主在信上寫了些什麼。”

丁劍南看他這麼說了,就伸手接過,隻見信箋上寫著:“字渝霍從雲,令師應聘前來本山,擔任副總護法職務,汝同門三人,希見信後十日內,前來本山報到,就任護法,不得有誤。”

下麵沒有具名,隻蓋了一顆朱紅小鈴,是“迷仙岩”三個篆文。

丁劍南抬眼望望霍從雲,卻也作聲不得。

霍從雲微微一笑道:“薛姑娘大概也不知道令師信上的內容吧?丁老弟把信箋讓薛姑娘瞧瞧吧!”

丁劍南依言把信箋遞給了薛慕蘭。

薛慕蘭看了一眼,抬眼問道:“霍大俠的意思呢?”

“問得好!”

霍從雲嗬嗬一笑道:“這和在下要和薛姑娘談的,居然不謀而合!”

薛慕蘭道:“霍大俠這是答應了?”

霍從雲笑道:“在下說的不謀而合,乃是兩件事性質有些相同,令師是以家師為人質,逼令霍某投效迷仙岩,在下若是不去,反而幫助迷仙岩的敵人,豈不和家師作對了?”

他這話,使得丁劍南、薛慕蘭兩人都無法置喙。

霍從雲笑了笑道:“但天下公理隻有一條,迷仙岩穀主,乃魔教餘孽,近又倡亂武林,在大江南北,掀起血雨腥風,製造是非,霍某若是去投效迷仙岩,豈不是棄明投暗,助封為虐?所以霍某決定不去……”

薛慕蘭望著他,說道:“但令師是迷仙岩的副總護法。”

霍從雲大笑道:“古人大義可以滅親,師徒之情,隻是一個門派內的事,乃是私情,整個武林大局的安危,乃是公事,公自然大過於私。霍某為公出力,就顧不得家師了。”

薛慕蘭道:“霍大俠方才說的有兩件事,性質相同,那是什麼事呢?”

霍從雲又是一聲大笑說道:“所謂性質相同,就是霍某要和薛姑娘談的事,薛姑娘是穀主門下,但霍某希望姑娘棄暗投明,不可再助紂為虐,舍棄邪惡的迷仙岩,爭取自己的光明前途,這不是和霍某情形一樣嗎?”

薛慕蘭道:“我是不會背叛師父的。”

霍從雲正容道:“薛姑娘可知昨晚霍某已經把你拿下,為什麼沒有把你交給萬鬆山莊,而把姑娘送到這裏來?”

薛慕蘭身軀一震,失聲道:“昨晚是你點了我穴道?”

霍從雲道:“不錯,霍某一舉製住了於嬤嬤,隻有姑娘是我丁老弟把你送到這裏來的,為的是姑娘年事輕,令師多行不義必自斃,姑娘若是隨汙逐流,不能自拔,豈不毀了你一生幸福?蓮花可以出汙泥而不染,姑娘難道非在汙泥中陷下去,不能出汙泥而不染嗎?”

薛慕蘭望望丁劍南,痛苦的道:“我……我……不……能”

霍從雲朝丁劍南道:“丁老弟,你出去,我有話和薛姑娘說。”

丁劍南俊臉有些發熱,他不知霍大哥要和她說什麼,但霍大哥既然說出來了,自己隻好退出來,在堂屋的板凳上坐下,拿起剛才迎春斟的一盅茶,慢慢喝著。

隻聽裏麵霍大哥和薛慕蘭交談的聲音很細,幾乎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他可以猜想得到,霍大哥和薛慕蘭的談話,很可能和自己有關。

他一個人坐著無聊,隻是慢慢的喝著茶,喝了一盅,又倒了一盅,這樣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聽霍從雲大笑道:“好了,你聽霍大哥的,保證你沒錯。”

接著霍從雲在前,薛慕蘭在後,走了出來,薛慕蘭臉上還紅馥馥的帶著些嬌羞,她顯然已被霍從雲說服了。

霍從雲走出堂屋,就縱聲笑道:“小師妹,你可以進來了。”

他話聲甫落,隻見柳飛燕從門外走了進來。

霍從雲一指薛慕蘭,含笑道:“小師妹,這位就是薛姑娘。”

一麵又朝薛慕蘭道:“她是我小師妹柳飛燕,你們姑娘家,多聊聊吧!”

接著回頭朝丁劍南道:“丁老弟,咱們該走了。”

說完,舉步往外就走。

丁劍南朝二位姑娘看了一眼,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隻好含笑點了點頭,就跟著霍從雲走出門去。

柳飛燕一把抓住薛慕蘭的手,喜孜孜含笑道:“薛姐姐,以後我們是一家人了。”

她說者無心,可是薛慕蘭卻聽得暈紅了雙頰,隻叫了聲:“柳姐姐……”

柳飛燕道:“薛姐姐,我們一見如故,小妹今年十九,你幾歲呢?”

薛慕蘭道:“我二十一。”

柳飛燕咭的笑道:“對不,我叫你薛姐姐沒錯吧?我比你小了兩歲,你該叫我小妹才對呢!”

薛慕蘭看她說話爽直,心中自是高興,喜道:“那我就不和你客氣,叫你柳妹妹了。”

兩位姑娘正在姐姐妹妹的叫著,隻聽門外響起一個尖沙喉嚨叫道:“喂,裏麵有人嗎?”

這人不待屋中回答,自言自語的道:“看來這家人家的老公出門去了。”

接著隻聽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外麵傳了進來,不,從門口探進一個頭上盤著一條小辮,生相猥鎖,短眉小眼擠在—起的一張臉來,兩顆如豆小眼朝屋中骨碌碌亂轉。

柳飛燕道:“你找誰?”

那人原來彎著腰,隻有一顆頭伸進來,這時口中嗬嗬一笑,才直起身子,那是一個個子瘦小的小老頭,身上卻穿了一件又寬又大的藍布大褂,右手提著—個酒葫蘆,咧嘴一笑,一腳跨了進來,陪著笑道:“小老兒還當這家人家的老公出門去了,原來還有兩……兩位公……子爺在屋裏,這倒巧……巧極了!”

他不但生相猥瑣,而且醉態可掬,說話時滿嘴酒氣。

薛慕蘭看到小老頭,登時覺得此人十分麵熟,不,可以說印象很深,在安慶酒樓上戲耍無形毒手閻老九的就他。

柳飛燕看到小老頭也想起來了,安慶酒樓上,他自稱土地公,又要自己叫他“老哥哥”

的,就是他!

兩位姑娘口中不約而同的說出:“你……”

小老頭沒待她們說出第二個字,就搶著說道:“是、是,就是小老兒,兩位公……公子爺你們說……說看,是不是很巧。”

薛慕蘭冷聲道:“你有什麼事?”

小老頭臉上有了喜色,陪著笑道:“小老兒到處找兩位公子爺,現在總算找到了,嘻嘻!”

這就說得不對,他明明是找到這裏,才碰上兩人的,卻說到處找兩位公子,這不是鬼話?

薛慕蘭道:“你找我們有什麼事?”

“事情可大著呢?”

小老頭一本正經的道:“這件事,對兩位公子爺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對小老兒來說,那更是性命交關的事,兩位想想看,這事有多大?”

柳飛燕問道:“這到底是什麼事呢?”

她對小老頭的印象,比薛慕蘭好得多,因為小老頭在安慶酒樓上,自稱“土地公”,土地公就是丁劍南失蹤後,指點她進入江南分壇去的人,所以她很相信“土地公”,薛慕蘭對小老頭卻存有敵意,是以口氣比較冷峻。

小老頭聳聳肩,又舉手搖搖葫蘆,說道:“小老兒一生嗜酒如命,所以大家都叫小老兒酒仙,酒仙,當然離不開酒,喝多了酒,肚腸裏就會有酒蟲,幾十年下來,老酒蟲、小酒蟲,越生越多,它們和酒仙一樣,當然一刻也離不開酒,嘻嘻,小老兒前天在王善人莊上喝了一肚子酒,臨走又裝了一大葫蘆,經過昨天一天一晚,喝到今夫早晨,就一滴都沒有了,小老兒身邊又不喜歡帶銀子,帶了銀子,口袋沉甸甸的怪不舒服,這叫做無錢一身輕……”

他咽了口口水,接著道:“但沒帶銀子,就要了小老兒的命……”

柳飛燕道:“那是因為沒有酒喝了。”

“對、對,公子爺說得對極!”

小老頭道:“小老頭肚裏養丁八百條酒蟲,沒錢沽酒,就沒有酒灌下去,它們一生氣,就會咬小老兒的肚腸,這可不得了,它們咬起肚腸來,小老兒比中了絞腸痧還要厲害,又痛又癢,痛得你滿地打滾,癢得你沒地方可搔,小老兒這條老命不是很快就完蛋了?人命關天,這不是大事還是什麼?”

他這話不是又想訛詐銀子?

薛慕蘭冷冷的道:“這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著哩!”

小老頭睜大兩顆豆眼說道:“小老兒正在走投無路,就遇上了兩位公子爺,小老兒從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不好平白無故向兩位公子爺討銀子,想來想去,隻好忍痛把小老兒家傳了十八代的一件寶物,賣給兩位公子,對兩位公子爺來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對小老兒來說,身外之物,能賣幾個錢,就算幾個,隻要老命保住了就好。”

薛慕蘭看他一付窮愁潦倒的模樣,身上還會有十八代家傳的寶物?說不定又在耍什麼訛詐把戲,忍不住問道:“你有什麼寶物要賣給我們?”

小老頭道:“小老兒說過是十八代祖傳,就是十八代祖傳,天底下絕對沒有第二個,老實說,小老兒也不是隨便賣的,旁人就是出小老兒十萬八萬兩銀子,小老兒還不賣呢,隻有賣給兩位公子爺,才是賣對了人,所以小老兒到處在找兩位公子爺。”

柳飛燕聽得好奇,問道:“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既然要賣,就該拿出來給我看看。”

小老頭啊了一聲,搖搖頭道:“財不露白,寶物更不能露白了,兩位公子爺有誠意要買,咱們先把價錢說定當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薛慕蘭道:“哪有賣東西不先給人家看貨的?”

小老頭道:“這就是寶物咯!”

柳飛燕道:“那你要多少銀子呢?”

小老頭伸出兩根手指,晃動了下,聳聳肩笑道:“土地公的意思,本來要小老兒送給兩位公子的,但小老兒酒錢沒有了,這樣吧,半送半賣,不折不扣,二十兩銀子。”

說了半天,他十八代祖傳的寶物,半送半賣,二十兩銀子,最多豈不隻值四十兩銀子?

隻值四十兩銀子,又算得是什麼稀世之寶?

柳飛燕聽他又提到“土地公”,心中一動,點點頭道:“好,我們買了。”

薛慕蘭道:“柳兄……”她要出聲阻止。

但柳飛燕道:“薛兄,沒關係。”

小老頭喜形於色的道:“咱們這買賣就成交了,公子爺,那就該交錢了。”

伸手一攤,等著柳飛燕付銀子。

薛慕蘭道:“柳兄……”她再次出聲阻止。

柳飛燕道:“沒關係,我們先付銀子好了。”

說著伸手入懷,取出一錠銀子,正好是二十兩,就遞了過去。

小老頭接過銀子,隨手掂了掂,嘻的笑道:“二十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嘻嘻,小老兒早就知道公子爺身邊隻有二十兩銀子,多說一兩,公子爺就拿不出來了。”

柳飛燕心中更加明白,這小老頭果然是個異人,他連自己身邊隻有二十兩銀子都早就知道了。

薛慕蘭道:“你收了銀子,就該一手交貨了,你的寶物呢?”

小老頭道:“就在小老兒兩隻袖裏,小老兒把寶物交給這位公子爺,你這位公子爺就是證人,好,你這位公子爺請站到這裏來。”他伸手指指裏首角落,要薛慕蘭站過去,說道:

“當證人的可得看仔細了。”

薛慕蘭不知他要做什麼,依言退到右首的角落上站定。

小老頭又朝柳飛燕招招手,要她站到堂屋中間,然後從他兩隻大袖中抽出兩條棉紗線來,說道:“公子爺用兩隻手拉住,小老兒的寶物就要出來了。”

柳飛燕接過紗線,忍不住的問道:“你的寶物,究竟是什麼呢?”

小老頭道:“你拉住了沒有?”

柳飛燕兩手拉著紗線,點點頭道:“拉住了。”

“好!”小老頭又回過頭去,朝薛慕蘭道:“公子爺不可霎眼,要看清楚,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話聲說完,忽然手舞足蹈的跳起舞來,一麵跳,一麵說道:“這就是小老兒傳了十八代的娥英舞,從前娥皇、女英學會了這套舞,就一同嫁給禹舜,一個做上皇後,一個做了妃子,這套舞,就在皇宮裏一代一代的傳了下來,什麼周吳鄭王、唐宋元明的不知傳了多少代,這可是宮廷大內不傳之秘,小老兒隻賣了二十兩銀子,真是賠老本的生意,學會了,什麼迷仙、迷鬼的都不用怕了。”

他一麵說話,雙手亂抓,雙腳亂轉,看得人眼花撩亂!

柳飛燕雙手拉著紗線,原來紗線是脆弱不過,一拉就斷的,但小老頭這一手舞足蹈,她突然感到從兩根紗線上傳來了兩股極大的力量,牽動著自己跟著他手舞足蹈起來。

這和做皮影戲一樣,他舉左手,就牽著你左手舉了起來,他舞右手,就牽著你的右手也舞了起來,不但手舞,同時腳也隨著蹈出。

先前柳飛燕隻是心頭大感驚奇,後來聽他嘮叨的話聲,說什麼“迷仙迷鬼都不用怕了”,心裏不禁又是一動,暗道:“莫非他這套舞蹈,是高深的武學不成?”

心念—動,就隨著手舞足蹈,用心揣摩起來。

她究是隨大師兄行走江湖多年,本身武學又極精純,這一揣摩,果然發現每一記手勢,含有許多奇奧的變化,似拿似拂,精妙絕倫!

手勢好象極為簡單,但你用心思索,又好象極為繁複。好在小老頭舞了一遍,又是一遍,這一遍舞完了,又從頭開始。

柳飛燕用心記憶,有三遍下來差不多已可記得,隻是手勢和步法不同,這三遍下來,柳飛燕已勉強記住了手勢,對步法還是沒有記得清楚!

就在此時,隻聽小老頭大笑道:“二十兩銀子,累了小老兒一身臭汗,差不多了,你們自己去琢磨吧,小老兒要到前村沽酒去了。”

說完,舞蹈也停止了,轉身往外就走。柳飛燕急忙叫道:“老人家請留步。”急忙跟了出去,但到了門外一看,那裏還有小老頭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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