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出租屋裏的磨刀聲(3)(1 / 3)

天右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便是霍霍的磨刀聲。宏一定又去上班了。是他男人在磨刀。天右聽得磨刀人今天磨刀的聲響特別的沉,仿佛要把磨刀石切斷,泛著一股濃濃的殺機。天右感覺到了這種殺機。他的內心也有一股相同的殺機在湧動。天右猛地想到他今天把磨刀人的女人給幹了。天右還想到他幹磨刀人的女人時那聲貓的慘叫。天右開始害怕了。他把那柄藏刀攥在了手中。攥緊藏刀的同時天右便把什麼都決定了。

隔壁房間的磨刀聲還在一聲緊似一聲

霍――哦――

霍――哦――

霍霍霍霍霍霍――霍

急急緩緩的磨刀聲如一條無形的繩索緊緊勒住了天右的脖子。天右張開口大口大口地喘氣。攥刀的手已是濕漉漉一片。

先下手為強。天右想。

天右把藏刀抽出了鞘。天右的血又開始沸騰了。因恐懼而沸騰。那該死的貓不知何時又鑽了進來,冷冷地衝著天右笑。天右忽然覺得那貓的笑如同老板的笑,帶著一種冷冷地嘲諷與鄙視。天右一揮刀,貓一聲慘叫,拖著一路血跡逃出了租屋。

天右進入了磨刀人的房間。

天右這是第一次進入那個在他心目中打滿了問號的房間。房間裏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一張簡易的小木床,床上堆得亂七八糟,牆邊上擺著鍋碗瓢盆煤氣灶。如此而已。這是典型的打工人租房內的布置。磨刀人蹲在地上,很仔細地磨一把刀。從刀柄的形狀可以看出這是一把菜刀,但刀身充其量隻有一把菜刀的五分之一大小。看得出這是日積月累磨礪出來的結果。磨刀人麵前的磨刀石呈月牙兒狀地彎著,兩端高高翹起形成了一道優美的弧形。對於天右的突然闖入,磨刀人並未表現出我們設想中的驚訝。他仿佛已進入了一種狀態,一種老僧入定,物我兩忘的境界。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這樣的手應該是用來彈鋼琴的。他的眼睛呈現出一種迷幻的色彩。仿佛滿了開滿了狗尾巴草地田野,在風中,幽藍幽藍地狗尾巴草正一波漫過一波。他那麼專心致誌地磨著他的菜刀。根本沒有在乎殺氣騰騰手握藏刀的天右。

霍,霍霍。霍,霍霍。

聲音頓挫,節奏均勻,看不出一絲的慌亂。磨刀人把那鋒利無比雪亮的刀鋒對著燈光,眯著眼看了一會兒,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才緩緩地轉過頭來。那時才發現不速之客天右。

磨刀人平靜地看了一眼天右。隻一眼,天右便突然覺出了一種恐懼。感覺有一隻手突然地把他的心攥緊。天右感覺自己渾身提不起一絲絲兒勁。舉刀的手像剛剛射過精的陽具,軟軟地垂了下去。天右說我來找貓。一隻貓。一隻麻貓。一隻大麻貓。該死的貓偷吃了我的菜,還把我的床弄髒了。天右解釋著,聲音低得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天右突然明白了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善良的打工仔。心中無論充滿了什麼樣的仇恨與憤怒,那也隻是一個打工者阿Q似的仇恨與憤怒。長年的麻木與生存的壓力已磨盡了他的銳氣。天右連在這屋裏多呆一分鍾的勇氣也沒有,更別說用手中的刀去砍向那個讓他陷入了困境的磨刀人。其時天右還不明白,真正讓他陷入困境的不是磨刀人,磨刀人之於天右,不過是一個帶有某種隱喻或者象征意味的代指。而其時,天右在緩緩地後退,抓刀的手濕漉漉的。天右緊張地盯著磨刀人,害怕磨刀人突然地一躍而起,刀鋒一閃,砍下他那顆脆弱的頭顱。天右並不想死,活著多好,自己還沒活夠呢。這樣想時,天右的一隻腳已退出了磨刀人的房門。

磨刀人突然站了起來,用力地揮了一下手中的菜刀。磨刀人說你別走了。天右還在往後退,藏刀護在胸前。你別走了。磨刀人又說了一句。說著就逼近了天右。恐懼再一次襲遍天右的全身,天右感覺脊背後冰涼一片。物極必反恐懼到了極點便能生出勇氣,就像現在的天右。天右感覺他有了力量,他握刀的手青筋凸起。當磨刀人再一次逼近一步時,天右一閉眼,揮出了手中的藏刀。仿佛兒時揮手輕輕拍打吃飽後懶得走路的老黃牛。有一股黏稠的東西濺在了天右的臉上。天右睜開眼,聽見磨刀人說了一聲:好。天右又揮出了一刀,磨刀人又說一聲:好。磨刀人說:真的很好。謝謝你,天右。天右這時突然地清醒了過來,我砍了磨刀人兩刀。天右幾乎絕望地想。可這刀我不是準備來砍老板的麼?現在天右兩刀都砍向了磨刀人,一刀砍在磨刀人的肩上,另一刀,也砍在磨刀人的肩上。磨刀人的胸前已染紅了一片,但磨刀人的神色很鎮定,磨刀人並沒有還手,甚至沒有招架。天右突然明白了,磨刀人是故意讓他砍的。這樣想時天右又感到了一陣無可明狀地恐懼。磨刀人已是臉色蒼白,緩緩地靠牆坐在了地上。天右這時的腦子如水洗一樣的清醒。天右扔掉了手中的藏刀,去扶坐在牆角的磨刀人。磨刀人突然地伸出血糊糊的手,一把抓住了天右的手。說,天右,謝謝你。天右說:我送你上醫院.。天右說著要去抱磨刀人。磨刀人說:不用了,天右。我是故意讓你砍我的,你讓我從痛苦中解脫了出來,讓我從自我封閉中走了出來,很久以來,我沉入了一個噩夢,夢中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驅使著我,冥冥之中總有一個聲音在逼我去殺人,我也想殺那個人,但我不能殺人,我瘋狂地磨刀,進入了一種走火入魔的狀態,是你的這兩刀讓我清醒了一切,明白了一切。磨刀人這樣說時,雙眼裏秋水樣的純淨、祥和、幽遠。天右仍然一頭霧水。天右說,我送你上醫院,我出醫藥費,我不是真心想殺你的。磨刀人說:沒事的。你聽我說,我要說,如果你真的想幫我,你就做一回我的聽眾。天右不再固執。天右坐了下來,和磨刀人相對而坐。磨刀人說,我給你說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