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以詩易劍(1 / 1)

李白爽朗一笑,道:“這點小傷,又何足掛齒,我庸庸碌碌活了六十一年,便屬今日最是快活,便是身上再被砍上幾刀,又有何妨!可惜身邊無酒,實在遺憾!”

何星飛想到包裹中尚有一罐沙華酒,遲疑道:“前輩身上傷重,此時喝酒怕是不妥。”

李白“哈哈”一笑道:“無妨,你卻不知,我喝一口酒,便可多活得一天,喝兩口,便可多活得兩日。”

星飛聞言,也不知真假,便去包裹中取了酒壇,遞給李白。隻看李白見得有酒,精神大作,拔出酒塞,提著壇子,便是一大口,喜道:“便隻有此酒,才能襯今日之事!”

他神色喜悅,舉酒當空,振臂大聲讚道:“好個沙華酒!正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兮若見他雖情緒高昂,嘴角卻尚有鮮血滲出,輕聲道:“李伯伯,你喝慢些,莫要傷了身子。”

李白也不回應,指著倒在地上那名華衣男子道:“兮若,你道那人是誰!”兮若回首一看,見那人身形微胖,須發卷著,不像漢人。

李白道:“他便是國賊安祿山的二兒子安慶恩。”他又喝了一口酒,叫了聲痛快,繼續道:“我三日前來到白帝城,等候一位生平好友,卻正好遇上此賊,原來他哥哥安慶緒篡位奪權,他便帶著一批好手到此,打算沿江而上,圖謀不軌,我追蹤千裏,終於在這密林之中,將其盡數殲滅!”

說到此處,他手舞足蹈,激動萬分,吟道:“痛快!痛快!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吟畢,又提壇大喝了一口,卻喝的太急,嗆了一下,噴出一口血水來。

兮若知安祿山刀馬嫻熟,其子必定武藝不弱,隨行幾十人也都是好手,李白一人一劍,竟將這許多人全數擊殺。雖然他劍法高強,但也年過六旬,氣力不足,隻怕也已身受重傷。她見他吐血,忙伸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揉著,道:“李伯伯,你受傷不輕,我們還是先去看大夫要緊。”

李白擺了擺手,道:“生死由命,何足道哉!隻是我與好友說定,今日在白帝城見麵,此時已快入夜,我腿腳不便,能否勞煩兩位代我去走一遭。”

何星飛見他豪邁如此,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隻覺熱血沸騰,道:“前輩,實不相瞞,我們正是受杜老先生之托來此尋你,他因……因有要事在身,不能前來,便留了書信,叫我們帶給你。”

他當下將衣襟中的書信拿出,呈給李白看。李白接過書信,緩緩讀道:“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讀罷,已淚流滿麵,哽咽道:“工部知我,工部知我。天下雖大,有杜工部為我生平知己,幸甚至哉!”

他頭一仰,竟將餘下的酒一口喝盡,轉向何星飛道:“多謝小兄弟遠來送信,又相贈美酒,我已是行將就木之人,無以為報,便將所攜寶劍送與你,權當酒資。”何星飛聽了,連連擺手道:“這美酒原隻配得前輩這樣的英雄豪傑,寶劍萬萬不敢收下。”

李白搖了搖頭,沉聲道:“我這一生,從不肯平白受人恩惠,你若不肯收下,我死也不得瞑目。”星飛聽得他說的鄭重,隻得點頭答應,心中卻想,這劍如此神奇,定非凡品,假若李老先生日後知道我全然不懂武藝,必定大為失望。

兮若自小在藏劍山莊長大,也是閱劍無數,見這柄長劍通體烏青,竟似透明,與之相較,隻怕泰阿、龍淵也稍遜顏色。

李白又道:“我這把劍名喚長庚,當年我年方二五,習儒好道,追求‘神遊八極之表’,在廬山飛瀑下遇一位世外高人,願以寶劍換我一詩,我見此劍氣勢奪人,心中甚愛,便做了《望廬山瀑布》一首,以詩易劍。”

何星飛拔起長庚,握在手中,電流聲漸漸轉弱,直至消逝。

李白見他受了長庚,“哈哈”一笑,道:“這才爽快。”折了一根樹枝,借著酒意,慢慢站了起來。

兮若忙上前攙扶,他卻大手一揮,示意不要上前,說道:“兮若,我自知大限將至,你也不用管我,咱們綠水青山,就此別過。”說罷,撐著樹枝,搖搖晃晃地便往密林深處走去。

葉兮若初遇親近之人,正想將血海深仇慢慢細說,而他卻要離去,不由悲痛萬分,哭著叫道:“李伯伯!”便要伸手去拉住他。

星飛哪知道她這些心思,見她不依不饒地要攥住李白,從後麵將她抱住,輕聲說道:“兮若,你李伯伯是當世奇人,不願我們看到他的慘淡模樣,你就讓他去吧。”

兮若拚命想要掙開,怎奈他雙臂便似鐵箍一般,緊緊不放,心中大急,張嘴便朝他左手背上重重咬了下去。

何星飛吃痛,“啊”地一聲鬆了手,兮若掙開他雙手,要追上去,卻見李白已經走得遠了,豪邁的歌聲遙遙傳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兮若知道再也追他不上,心中悲痛,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