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不台與那些人相伴而行,他們分別代表著成吉思汗四個兒子各自的家族。在窩闊台的愛子去世後,這些年輕人中的一個將成為下一位大汗,但究竟是哪一個呢?根據蒙古法律,這個人將在忽裏台大會上選舉產生,歐洲戰爭是他們的試驗場,是他們競選汗位的戰爭。成吉思汗的孫子們各自謀求在未來等級層次中的領導地位和優先地位,這就與他們的軍事才能緊密相關。在蒙古的許多政治事件中,人們往往以角鬥這種最高表現形式來決定誰擁有優先權。在一次慶功宴上,拔都站了起來,公開為大家祝酒,他首先把酒喝下,以此表明自己在所有孫子中處於最長者和最崇高者的地位,這就等於公開宣布他期望成為下一任大汗。貴由表示強烈反對,聲稱自己應該排在拔都之前,因為他的父親是現任大汗。還有一個人,叫不裏[ 察合台之孫。——譯者注。

],“性情固執而魯莽”,而且“喝醉時言語狂烈”,他氣憤地抨擊拔都並不是真正的黃金家族成員,因為拔都之父是篾兒乞惕人的私生子,這就把一段曾讓整個家族充滿痛楚的陳年往事再次攤上了桌麵。

根據後來的一篇文獻——其記事起於成吉思汗——的記載,三位王子互相之間長時間地大聲叫罵。不裏向拔都吼道:“你隻不過是個長胡子的老女人!”貴由重複說:“拔都就是一個拿著箭囊的老女人!”他倆的態度引起了家族中其他人的不滿,於是貴由和不裏氣衝衝地離開宴會,騎上馬詛咒謾罵而去。這件事傳到了窩闊台汗的耳朵裏,他頓時臉色發青,立即傳喚幾個年輕人到汗廷。窩闊台起初拒絕接見他們並威脅說要將兒子貴由處死,提起桀驁不馴的兒子時,窩闊台說:“他可能會像雞蛋一樣腐爛掉!”

窩闊台逐漸平靜下來,最終準許貴由入帳,他嚴厲地申斥貴由挑起家族內部爭鬥、虐待士兵的行徑。他指責道:“你挫傷了自己部隊中每個人的士氣。”窩闊台富有洞察力地向貴由提出治軍方略,隨後問道:“你以為俄羅斯人是因為你如此對待自己部下而投降的嗎?你以為他們是因為懼怕你而投降的嗎?”他又嘲笑道:“就因為俘虜了一兩個士兵,你就覺得自己贏得了這場戰爭,可是你連一隻小山羊都不能捕獲。”

窩闊台繼續措辭激烈地教訓兒子道:“這是你第一次從大汗的帳裏走出來,所以你應該盡力炫耀你的男子漢大丈夫氣概,你應該擺出一副得到了一切東西的樣子,你應該把人們當成動物一樣、對他們大聲呼叫。”最後,窩闊台對其他兄弟的兒子們平心靜氣地撫慰了幾句,並援引了成吉思汗的講話——關於在草原上處理軍務的必要性,然後他讓孩子們回去,繼續從事征服歐洲的事業。

此前歐洲所聽說過的成吉思汗征戰亞洲的些許情況,僅有事關他摧毀花剌子模帝國的非常模糊的一點點信息,但隨著基輔的淪陷,大批難民和許多傳說突然之間從東歐湧現和傳播開來。在歐洲的右後方出現了可怕的蒙古騎兵,他們好像來自於四麵八方。馬修·帕裏斯寫道,蒙古人對西歐的入侵,“伴隨著極端的暴力行為,他們閃電式地進入基督徒的領地,所到之處廢墟一片,不斷進行大屠殺,難以形容的恐怖和驚慌沁入每個人的心中”。關於“閃電式”的戰爭模式可能是第一次被提及,後來它獲得了德文名稱“閃電戰”(Blitzkrieg)。

速不台將五萬人馬兵分三路,兵鋒直指南部的匈牙利,另外派兩萬人穿過波蘭指向德國北部,以作為牽製。從蒙古本部、經東歐平原、進入波蘭和匈牙利,蒙古軍橫掃六千四百公裏,直至維也納城下,與條頓騎士團控製的德國城市以及結成漢薩同盟的德國城市相對。在北部,蒙古軍猶如石子蹦過冰池一般橫躍波蘭,這裏的城市一個接一個地陷落。西裏西亞大公亨利二世集結了一支三萬人的軍隊,包括來自德國、法國和波蘭的騎士;他倉促地征召了所有能戰鬥的士兵,甚至選拔組建了一支由金礦工人組成的小分隊去襲擊敵人。1241年4月9日,雙方在位於現在德國靠近波蘭邊境的裏格尼誌城遭遇,蒙古人在離此城約十公裏處選定一塊開闊的空地準備戰鬥,戰場就是後來德文中的“瓦勒斯塔忒”(Wahlstatt)——上帝選擇的地方。

大公亨利命令騎兵向蒙古軍衝鋒。蒙古人擊退了敵人第一輪的進攻,但他們似乎頂不住第二輪的攻擊,突然掉頭逃跑。歐洲騎士為勝利而歡呼,他們打破了原有的陣形,開始追逐蒙古人。蒙古兵在前麵慢慢撤退,與歐洲弓箭的射程隻保持很短的距離。正當歐洲戰馬在騎士盔甲的重壓下開始變得疲勞時,雷鳴般的爆炸聲在它們周圍響起,滾滾濃煙將它們籠罩,歐洲人陷入了極度混亂之中。編年史家簡·德魯考茲說,蒙古人在戰場上使用了一種裝置,它像一個“巨大的頭顱,裏麵忽然噴射出一股氣味難聞的濃煙,將波蘭人團團圍住,使他們幾乎要暈倒過去,因此他們已經無力再戰了”。濃煙和爆炸聲把騎士與遠在他們後麵的弓箭手、步兵隔斷了,蒙古人又一次先使敵人過於自信,後把他們誘入致命的陷阱。歐洲軍隊四處散開,混亂不堪,士兵們摸不著頭腦,頓感疲勞,騎士及其馬匹很容易就成了蒙古人的目標,他們紛紛掉頭將敵人射殺於馬下。

蒙古軍也擊垮了德國人。歐洲的記錄證實,大公亨利的三萬軍隊中有二萬五千人陣亡。蒙古人還抓了很多俘虜,特別是其中的礦工,他們對這一職業知之甚少但卻十分賞識,他們挑選出一些掌握新技術的和有才能的人。勝利者把成千的礦工押往東方,到蒙古帝國西部的準噶爾去開采豐富的礦藏資源,那裏屬於窩闊台的私人財產。

從基輔到德國的全部戰鬥,隻是蒙古的戰略牽製,目的就是阻止歐洲人出兵支援蒙古人真正要攻取的目標:匈牙利草原。在成功地消滅北方諸國大部分的軍隊、重創其他各國並迫使其中立之後,蒙古人從波蘭和德國的城市撤軍;與此同時,當地的人們堅信他們實際上已經獲勝,趕走了侵略者。戰死的大公亨利二世成了殉教者,被稱為“虔誠的亨利”,同時,一座附有祭壇的本篤會修道院也建立起來,因為根據基督教的神話傳說,亨利的母親聖徒海德薇格,就是在那裏找到了亨利的無頭裸屍,她是從屍體左腳的六個腳趾頭上認出自己兒子的。到了更晚的十九世紀,普魯士政府將修道院改建成一所軍事學校,他們特別強調曾在該地發生過的那些戰爭的策略和戰術,以此來培養未來的德國軍官。

幾天後,在匈牙利的廣闊戰場上,蒙古人重新多次施展了上次擊敗屠戮德國騎士的戰術,造成對方更多的傷亡。速不台的五萬軍隊對匈牙利人進行了大規模的掠奪,隨後開始撤退,此時匈牙利國王別剌率軍尾隨而來。速不台一連撤退了好幾天,直至他到達莫希平原時為止,那裏的地形對蒙古軍非常有利。匈牙利軍隊集結在一起,紮下密密麻麻的營寨,並用馬車和沉重的鐵鏈構成一個外圍圈以加強防禦,國王將他的士兵關在圈內數天。對於拔都來說,他習慣於讓士兵們分散開、組成小隊睡覺,而匈牙利人決定用鐵鏈將自己圍起來,以便集結成一支密集的戰鬥編隊,這就等於用一根繩索和一張毛毯將自己捆住,而蒙古人正是用這兩樣東西來大規模地捕獲獵物的,他們放下拋石器,開始投射各種石腦油、火藥、滾燙的熱油和其他東西。

匈牙利人無法忍受濃煙和烈火,紛紛走出營寨,他們發現自己實際上已經被蒙古兵包圍,但蒙古人似乎忘了在另一地區內駐守騎兵,這對信仰基督教的匈牙利人來說近乎奇跡,那塊不設防的空隙地剛好位於他們的都城——佩斯的方向,而逃回佩斯需要三天的路程。於是匈牙利人向家裏跑去,驚慌之情油然而生,有的人徒步急行,有的人伏在馬背上奔馳,軍隊陣形大亂,士兵向各處逃散,為了更快地逃走,他們扔下了武器裝備。當然,蒙古人並不是偶然讓這塊空地不設防的;他們已布下騎兵等待著正在逃亡的、心驚膽戰的匈牙利人。蒙古兵把許多人趕入沼澤和濕地,將他們溺死。編年史家、斯巴拉多城(今克羅地亞斯普利特)執事長托馬斯,形容蒙古人為“韃靼瘟疫”,他最逼真地描述了他們對匈牙利人的大屠殺:“路邊躺滿了屍體,鮮血如同河水一般奔流著。”

騎士未能在戰場上打敗蒙古人,現在神職人員企圖通過超自然的力量來壓服蒙古人。基督教的牧師可能了解到有很多蒙古人是基督徒,但有一點他們不是很清楚,蒙古人對於暴露在外的死人遺體是怎樣的厭惡和憎恨。麵對步步進逼的敵人,牧師將死者的遺骸和其他遺物陳列展示出來,試圖以此拒敵於佩斯城外。一具具暴露的屍體極大地激怒了蒙古人,因為如此行為是在儀式上褻瀆他們,憎惡他們。憤怒的蒙古人令人可怕,他們不僅殺死了牧師,而且還焚燒了那些遺物和教堂,以去除汙染、淨化自身。這場遭遇戰對歐洲而言,不但是軍事上的失利,而且也是宗教上的重挫,除了士兵和國王被殺之外,匈牙利人還失去了一名主教、兩名大主教,以及許多虔誠的聖殿騎士。

蒙古人動搖了騎士在這個國家中的地位,也把國王別剌四世向南驅趕到亞得裏亞海岸邊。不少文章描述了蒙古入侵所帶來的巨大心理、情感創傷,包括洛哲兒寫的《韃靼入侵時匈牙利國破滅記》,或《韃靼奏響匈牙利毀滅的哀歌》。自從在匈牙利和波蘭遭受損失近十萬軍隊的沉重打擊後,歐洲騎士的地位再也沒有恢複,人們進行哀悼,稱這些軍隊是騎士和貴族中的“花朵”。有城牆保護的城市和身披笨重盔甲的騎士消失了。1241年的複活節浸漬在硝煙和火藥之中,蒙古人的勝利預示著歐洲封建主義和中世紀的徹底崩潰即將來臨。

1241年下半年,在蒙古人取勝後僅一個月左右的一個星期天——10月6日,當日食遮蓋太陽時,警報變成了恐慌。往來於歐洲各地的人們認為,日食發生在神聖的日子裏,無疑是在表明,在蒙古人統治下,歐洲還會遭遇更多的災難。對入侵者身份的無知,使恐慌不斷增長。在廣為流傳的信函中,充滿了錯誤的信息,一名牧師向波爾多[ 法國西南部城市。——譯者注。

]的大主教報告說,蒙古人是“來自地獄的食人族,在一場戰鬥過後他們就開始吃死屍,最後隻剩下了骨頭,這些東西甚至連禿鷹也不屑啄食”。根據這些細節性的、故意帶煽動性的描寫,蒙古人喜歡吃老婦人,他們群奸信奉基督教的處女直至她們精疲力竭而死,以此來慶祝戰場上的勝利,然後,“她們的乳房被割下作為食物獻給長官,屍體則在歡慶的宴會上供給野蠻人吃”。

蒙古人先後取得了對不裏阿耳、俄羅斯、匈牙利、德國和波蘭的勝利,導致了附近地區警報頻傳和恐慌彌漫。這些人是誰?他們想做什麼?正如馬修·帕裏斯哀歎道,沒有一個歐洲人懂他們的語言:“直到如今,還沒有任何方法接近他們,他們也從來不暴露自己,這使得我們必須通過與另外第三者的普遍交往,才能了解一些關於他們的風俗習慣或其人民的情況。”

缺乏有用信息的其他來源,於是基督教的牧師們試圖通過《聖經》尋找答案。“韃靼”(Tartar)的名稱聽起來像“塔希施”(Tarshish),他們的君主“將擁有從海洋此岸到彼岸、從河流到大陸盡頭的統治權”,聖詩也陳述道:“居住在荒野的人民將在他麵前鞠躬;敵人要為他撣去身上的灰塵。塔希施和島上的眾王將給人們帶來禮物。”

對牧師而言,“帶來禮物”的說法把塔希施君王和帶給幼年基督禮物的“東方三王”聯係了起來,他們忽然間看見的一段說明,又把這些情節與蒙古人聯係起來。1164年,在外作戰的德國十字軍士兵帶著一些屍骨返回家鄉,他們聲稱這些骨頭是三王的;1181年,德國人製作了一個塗有金釉的精美聖骨匣,裝上這些遺骨並存放在科隆城裏宏偉嶄新的大教堂內。結果,因為這件事情的發生,每個人都意識到這是偷竊神聖遺物的行為,所以基督徒害怕,韃靼人入侵歐洲是為了索回他們祖先的遺骨,如果是那樣的話,為了到達目的地科隆,蒙古人就很有可能直插歐洲的心髒地帶。

蒙古人兵鋒從匈牙利向南轉至巴爾幹,這樣他們就無法騎馬到科隆了,此時,牧師們推斷,假如蒙古人不是在搜尋三王的遺骨,那麼入侵者可能就是被驅逐的猶太人,因為他們無法從“巴比倫之囚”中返回家園,他們被監禁著,一條穿越波斯的河流將他們與世隔絕。基督教的編年史家們說,西元1241年相當於猶太曆法的5000年,在這一年,許多猶太人正期盼著彌賽亞的到來,或是大衛國王的再次現身[ 彌賽亞,猶太人盼望的複國救主;大衛,猶太以色列的第二任國王。——譯者注。

]。

馬修·帕裏斯起初好像對這種說法表示懷疑,因為蒙古人不說希伯來語,也沒有法律,這與《聖經》中關於上帝將法律賜予摩西的記載存在明顯的矛盾。此外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了,然而不久,帕裏斯找到的線索,證實了蒙古人和猶太人的關係,也證實了摩西時代和帕裏斯自己時代的關聯。這些陌生人可能是失蹤的希伯來部落,因為“在摩西統治時期,他們叛逆的心靈墮落了,走上了邪惡思想的道路,所以他們追隨陌生的神,遵循不為人知的風俗習慣;而現在,他們身處更高文明的環境中,由於上帝的報複,他們不被其他任何一個民族所了解,他們心靈迷惑、語言混亂,就像凶殘的、毫無理性的野獸一樣生活著”。

由於“猶太人十分邪惡”,基督徒控訴他們引來憤怒的蒙古人加罪於無辜的基督徒。根據帕裏斯很不可靠地記述說,歐洲的猶太族領導人“在秘密的地點召集了一次全體大會”,“他們中最英明、最有影響力的人”講話了,說“從前被囚禁的以色列部落的同胞們,已經起來鬥爭,要使整個世界服從我們;我們先輩的遭遇越是悲慘、越是長久,我們身上的榮譽就越是偉大”。大概講話人想讓其他猶太人“帶著珍貴的禮物去問候蒙古人,以最崇高的敬意去接待蒙古人:他們需要稻穀、美酒和武器”,因而,猶太人搜集了“他們在各處所能找到的所有待售的寶劍、匕首和盔甲,將它們安全地裝進桶中,以掩蓋其反叛行為”。沒有現成的更好解釋了,基督徒們就相信了這個故事,把它作為“猶太人隱藏反叛行為和特大陰謀”的證據,因此,猶太人要麼馬上被移交給劊子手,要麼被判為終身監禁,或者被迫自盡。

不論這些細節是如何荒謬,也不論其證據是如何不足,這個故事在整個歐洲導致了可怕的事件和災難性的後果。歐洲人無法打敗蒙古人——這個正威脅著文明世界邊境的敵人,但他們能打敗猶太人——這個想象中的內部敵人。從約克到羅馬,在一個又一個的城市裏,憤怒的基督教群眾不斷襲擊猶太人區。基督徒們聽說過蒙古人在戰鬥中所用的手段,他們以同樣的手段來懲罰猶太人,他們燒毀猶太人的家,集體屠殺猶太居民。設法離開城市的猶太人四處逃亡,尋求避難,但是幾乎在所有的區域,他們都遭到了更多的迫害。為了清楚地查明那些猶太人的避難所,並阻止他們進入新的基督教區域,教會命令猶太人必須穿特別的衣服,佩戴徽章,這就等於給他們做上記號,以便他人識別。

隨著匈牙利軍隊的潰敗,通往維也納的道路敞開了,數周之後,驚恐不安的當地人看見蒙古偵察部隊在城市的邊緣區巡遊。在與這些蒙古先頭部隊的衝突中,哈布斯堡王朝的軍隊抓獲了一個蒙古軍官,令基督徒們感到愕然和大為吃驚的是,經證實,那個人是一位有文化的三十歲的英格蘭人,他路經聖地巴勒斯坦,在那裏似乎學會了口說和抄寫蒙古語。可以推測,從他的知識水平和來自英格蘭的事實來看,他可能在1215年參與過力圖迫使英格蘭國王約翰簽署“大憲章”的活動。在逃離英格蘭後,麵對被羅馬天主教會除名的窘境,他決定為更加寬容的蒙古人效命,以了卻餘生。一個歐洲人的出現,一個生活在蒙古軍中的原基督徒的出現,清楚地表明,蒙古人屬於人類,不是一個魔鬼部落;然而,在可以弄清蒙古人屯兵維也納城外的神秘使命之前,飽受驚嚇的基督徒們就殺死了這個叛教的英格蘭人。

與無名英格蘭人被俘的同時,蒙古人入侵歐洲的戰爭也結束了。他們沿著大草原橫掃中亞、俄羅斯、烏克蘭、波蘭和匈牙利;哪裏沒有了牧場,蒙古人就在哪裏止步。每個戰士配有五匹馬,他們需要牧場來休養戰馬。他們最突出的地方是速度優勢、令人吃驚的靈活機動性,但當他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通過森林、河流,通過有莊稼和溝渠、有籬笆和木柵欄的耕地時,這些優勢就喪失了。農田中鬆軟的犁溝使蒙古戰馬難以平穩地踏足前行;那些有耕地的地方,也開始從幹燥的草地變為沿海地帶的濕地,濕氣使蒙古人的弓弩喪失了彈力和準確度。

盡管蒙古人的探路隊渡過了多瑙河,但是從物質方麵來看,他們在全麵入侵西歐的過程中並沒有得到實質性的好處。1241年11月11日,窩闊台去世,據說他是在酒醉昏迷中亡故的。在四到六個星期之後,消息從六千四百公裏外的哈剌和林傳到了歐洲的蒙古軍中;大約在同時,察合台也離開了人世,於是,在成吉思汗死後僅僅十四年,他的四個兒子已全部去世。現在,這些儲王——成吉思汗的孫子們,為了角逐下一任大汗,要返回蒙古,相互之間繼續展開鬥爭。幾個家族接下去的鬥爭將延續十年之久——至少在這十年中,世界的其他地方將不會有蒙古侵略的危險。

1242年(虎兒年)的前幾個月,從西歐撤兵的蒙古人回到了他們在俄羅斯的據點。歐洲的城市幾乎沒剩下多少可以掠奪的東西了,所以蒙古人在行軍路上很少得到補給。他們所帶之物中最有價值的,是原來匈牙利國王營地的帳篷及其中的用品,拔都將它們據為己有,擺放在伏爾加河旁自己的營地中。盡管缺乏貨物,但蒙古人得到了各類工匠(如薩克森的礦工)、抄寫員和翻譯人員(在貝爾格萊德和巴爾幹被捕獲)、一隊法國戰俘(至少包括一名巴黎金匠)。

蒙古人在入侵時獲得的物質回報令人失望,而他們又渴望炫耀財富,於是軍官們與停留在克裏米亞的意大利商人進行交易。為了在交易中換得大量的商品貨物,蒙古人允許意大利人帶走許多歐洲俘虜,尤其是年輕人,並將他們作為奴隸在地中海沿岸販賣。這樣就在蒙古人和威尼斯、熱那亞商人之間形成了長期的利益紐帶,這些商人在黑海建立貿易點、開辟新市場。蒙古人賦予意大利人在地中海市場販賣斯拉夫人的權利,作為報答,他們為蒙古人提供大量的貨物。

販賣青壯年人口的協議,將會給蒙古人造成了一個很大的問題,因為意大利人把奴隸賣給埃及算端,算端將奴隸編成軍隊。二十年後,蒙古人注定要與這支多數由斯拉夫人和欽察人組成的軍隊相遇,這些人已經獲得了與蒙古人作戰的大量經驗,被販賣之前,他們甚至在許多場合中學會了蒙古語言。這場未來的遭遇戰,發生在位於現代以色列的加利利海沿岸,與雙方初次在俄羅斯平原上的較量相比,其結果將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