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陰。
卯時三刻,沉悶的宮鍾聲才剛剛於沉睡了一夜的北京城中響起,特意換上了一身麒麟補服的英國公張維賢已是在一眾侍衛殷切的注視下,邁入了巍峨的宮城中。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亦或者為時過早的緣故,本應\"人滿為患\"的紫禁城卻是顯得有些冷清。
放眼望去,偶爾才有零星幾名宮娥內侍在低頭打掃著宮城,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受這種詭譎氣氛的影響,張維賢的心情愈發忐忑,腳下的步伐也不免遲疑起來。
身為大明之主的天子在落水之後,一改往日的醉情聲色,開始親自處理國政,並且所展現出來的政治手段很是成熟,比之幾年前剛剛繼位的時候,長進了數倍不止。
按理來說,天子\"勵精圖治\",他張維賢身為與國同休的勳貴當感到高興才是,但一想起昨夜\"劍拔弩張\"的書房,他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積年累月下來,這些躺在功勞簿上虛度光陰的勳貴們已然將京營視為囊中之物,輕易絕不可能將利益拱手讓出。
而天子正值壯年,且近些時日頗有洗心革麵之像,估計也不會在\"整飭行伍\"之事上輕易讓步,否則也不至於在一周之內連續兩次駕臨豹房。
甚至宮中還有消息傳出,天子已然由內帑出資,將軍中的\"老弱病殘\"盡皆發放路費還鄉,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國公爺,可是身體不舒服?\"
見張維賢不知不覺便停下了腳步,且麵露遲疑之色,一直默默跟在其身旁的紅袍宦官便是趕忙躬身,很是關切的問道。
若是放在前兩年,以他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身份,就算眼前張維賢身為\"勳貴之首\",卻也不值得他如此\"禮遇\",甚至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親自出迎,唯恐怠慢了這位天子的座上賓。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天子對於他們\"閹黨\"的態度耐人尋味,誰還敢像往常那般行事?
\"本公無礙,多謝王公公關心了。\"
聞聽耳畔旁傳來的關切聲,思緒亂飛的張維賢便是穩住了心神,勉強於嘴角擠出了一抹笑容。
盡管對於眼前這囂張跋扈的太監,他實在提不起半點好感,但表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足。
\"公爺客氣了。\"
\"陛下這兩日可是沒念叨您,您老人家可千萬要注意身體才是。\"
見狀,王體乾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鬱,又是寒暄了兩句之後,一行人方才心思各異的朝著位於內廷深處的乾清宮而去。
...
越過空曠巍峨的皇極殿廣場,大明曆代天子寢宮所在的乾清宮便是赫然映入眼簾,心事重重的張維賢也不由得下意識的整理起身上服飾,以免待會君前失儀。
隻是待其重新抬頭之後,卻是發現大明天子朱由校不知何時已然立在白玉階梯之上,此時正一臉淡笑的望著自己。
\"臣張維賢參見陛下!\"顧不得有些濕冷的地磚,張維賢趕忙快走兩步,跪倒在朱由校身前,隻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好似熱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紀,記憶有些模糊的緣故,他已是回想不起來,天子上一次對他如此禮遇,要追溯到什麼時候了。
\"老國公何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