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才轉過身,慢慢的走到南宮的麵前。
他依舊單膝跪在那裏,身形沒有一絲晃動,似乎周圍這翻天覆地的變化並沒有讓他太過吃驚,而我也知道,像這樣武藝高強的人,連一個隱匿的氣息都能感覺到,更何況千軍萬馬。
我俯下身扶著他的手臂,他慢慢的站直身子。
“南宮夫人,”我轉向了站在一邊的水尋幽,目光平靜,連語氣也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南宮將軍這一跪,可是為了你而跪的。”
如果剛剛,南宮回答“是”;如果剛剛,他沒有俯身一跪,軒轅大軍不會上來隻圍不攻,幾十萬大軍一擁而上,這裏的人一個也活不了。似乎直到此刻,她才感覺到了剛剛的命懸一線,微微顫抖著看向了麵色沉冷的南宮。
“所謂嫁夫從夫,南宮夫人既然已經出嫁,白虎國的一切就應該全然斷絕,安心的做我青龍國大將軍的賢內助,今日刀劍相向,本宮念在你痛失親人,就不計較了,但你要記住——”
我的目光突然一凜:“能對本宮刀劍相向的人,不是每一個,都能活下來!”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南宮的眼中微微一閃。
顯然,他已經想起了當初在一線峰上,那刀劍環伺的一幕,也是讓我悔恨至今的錯誤的開始。
說完這句話,我便轉身,軒轅國的兩位大將何進,司馬策此刻已經走上前來,看見我的一瞬間,雖然有一絲遲疑,但還是立刻跪拜下去:“末將等拜見如意公主!”
如意公主?
這四個字雖然時常有人說起,但聽到軒轅國的將領說起這四個字,卻未免有一種辛辣的諷刺,我淡淡的一笑,走到他們麵前:“行軍打仗兵貴神速,兩位將軍不必再行繁縟之禮。本宮在此為兩位送行,此次西進用兵,白虎國朝中無主,中流砥柱已毀,元氣大傷,但仍未能小覷,請兩位將軍一路慎之。”
“末將遵命!”
眼看著他們翻身上馬,帶著自己的人馬,踏著眼前遍地的鮮血西進而去,水尋幽的心理防線似乎徹底的垮了,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南宮一把抱住了她:“尋幽!”
她纖細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再抬頭看向我時,那雙眼睛裏的冷硬已經完全破碎了。
我看著那個懷抱著自己妻子的男子,微微一笑。
水家,從來就不是我的目標,滅白虎,降水家,隻是為了減除南宮世家的羽翼,我要讓南宮煜知道,他想要通過操縱青龍國統一中原,來達到他的目的,沒有這麼容易!
我最後看了一眼水明姬和奚玉門——“厚葬。”
當我轉身,朝著鳳翔城走去時,餘鶴走在我的身邊,突然一笑。
“公主,我好像看到九年前的你了。”
我微微一怔,轉頭看向他,也笑了。
多年後回憶往事,這一天也許有許多的傷,許多的痛,但傷痛往往是一個新的開始,這一天,是我滅白虎,統一中原之路的第一步。
這一刻,我的笑容是充滿了勝利者的姿態,我以為自己獲勝了,以為麵對命運這頭怪獸,我終於可以將它降服,但我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刻,我攀登到的高度,隻是為了讓我摔得更慘!
一程風雪。
當我匆匆忙忙趕到鳳翔州府,大雪已經將地麵鋪成了一片潔白,雪花落在我的領口裏,融化成冰冷的水,滲透進去,可我一點也不覺得冷。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一想到我的孩子近在咫尺,心中的喜悅把一切苦痛都衝淡了,我匆匆的跑上了那座閣樓,猛的一推開門——
“……!”
已經到嘴邊的呼喊,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帷幔低垂的小床,一個男子半靠在床頭睡著了,他一身黑色的長衫如同夜色,可他的胸口,雖然是黑衣,卻也能看到鮮血浸染後褐紅色的痕跡。
而那張麵具,依舊冰冷,依舊無感。
鬼麵……
床上,是一個小小的繈褓,隻感覺裏麵微微的蠕動著,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眼睛閉著,小嘴微張,睡得靜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