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六十年?我淡淡一笑。
感受到身體裏那一陣一陣從未間斷,似乎要延續到永久的悸痛,我清楚的知道,這樣下去我的身體會扛不住,就算找到梁澄心也一樣,沒有人能在自斷心經之後還長命百歲的。
於是笑道:“六十年,是我的極限。”
生命的極限。
抬眼看了看她,看了看她身後那輛馬車裏始終不肯露麵的人,這六十年,應該也是他的極限。
沐流沙挑了挑眉尖:“你的意思是,在你有生之年,你都不會南侵朱雀?”
我笑著點了點頭。
“不錯,在朕有生之年,絕對不會讓青龍國的一兵一卒踏足南疆,你向來重誠信,一諾千金,朕相信兩國在這六十年間也絕對不會有硝煙戰火。”
沐流沙點頭:“既然你定下了這個盟約,我當然做得到。”
“既然是這樣,朕也有話要說,”我看了看她身後那千千萬萬的子民,慢慢說:“青龍與朱雀兩國已經有了盟約,就算得上是盟友,那麼兩國之間也就不必要再有提防壁壘,希望朱雀帝能開放胡化口,作為通商口岸。”
“胡化口?”沐流沙一聽我的話,臉色微微一僵。
“隻有開放了這一處通商口岸,兩國商賈才能正常往來。相信你們一直都需要中原的絲綢,鐵器,而我們也需要朱雀國的香料,木材。此乃互惠互利之舉,有何不可?”
“……”沐流沙沒有說話,看她的眼神,似乎還在猶豫。
我看著她,臉上露出了一絲蒼然的微笑,目光移向遠處的山脈,淡淡道:“六十年之期一到,朱雀帝可以立刻關閉該處通商口岸,相信那時你我早已作古,今日之盟約自然也不再具有任何效力。到了那個時候,天下大勢是如何,也許看的就是朕的兒子,和您的女兒了。”
“……”
“為了你身後的那些子民,好好想清楚吧。”
沐流沙回頭看了那些充滿期盼的目光,咬了咬牙:“好,我答應你!”
說著,我們兩便伸出手連擊三掌。
最後一掌,沐流沙握住了我的手,說道:“也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六十年之期,青龍國的軍隊不能踏入胡化口。”
我一笑:“一言九鼎。”
說完,我便轉身踏上了舢板,一步一步的走上了那高大的龍船。
。
自從少時出了那件事之後,我便一直怕水,怕船,但這些年來的東奔西走,卻也漸漸習慣了這樣的顛簸,尤其這一次,我已經完全沒有了以前的那種恐懼,甚至開始享受起這段航程來。
他依舊陪在我身邊,眼神沉默而溫柔,甚至有一絲近乎寵溺的東西。
一陣大風刮過,帶來陣陣水霧灑在臉上,他拿出一張絹帕遞給我,柔聲道:“還是進船艙休息吧,江上霧大,別著涼了。”
“沒事。”
我握著他的帕子,微微一笑,突然間笑容僵住了。
在他的身後,一個消瘦得幾乎快要被江風吹走的人影慢慢的從霧氣中走過來,蒼白的臉上是全然無神的表情,隻有抬眼看著我的時候,微微有了一點波動。
他也意識到了什麼,回頭一看:“淩四?”
神廟一戰之後,她和其餘幾個生還的影衛都受了不輕的傷,沐流沙也派人為他們治療,這些日子一直沒有見到她,但我隱隱還是會想起這個倔強又可愛的女人,淩十一死了,而且是為了她而死,她心中的痛可想,卻不可知。
當她走到我的麵前,終於跪拜下去:“屬下拜見皇上。”
“淩四,你來做什麼?”
“皇上,不知皇上是否還記得,”她抬頭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渴求:“皇上曾經答應,要為屬下和十一賜婚……”
我淡淡道:“朕當然記得。”
淩四眼中閃著淚光:“屬下請皇上恩準,屬下要與十一成婚。”
我微微蹙眉,成婚?莫非她是想與淩十一結陰婚?
他站在一旁看到這一幕,眼中的光也慢慢的黯淡了下來,回頭看著我,卻見我是一臉淡漠的表情,甚至帶著一些冷意:“淩四,你不要忘了,朕說過要為你們賜婚,可要他淩十一能在朱雀國為朕立功才行。如今他身死,是為你而死,與朕的大業,可有半點關係?”
淩四一聽,立刻睜大了眼睛看著我:“皇上……”
“朕的封賞,不賞無功之臣。此次南下你和十一雖有護駕之功,但在你們的職責之內,不足以得朕之賞。”
淩四跪在我的麵前,全身僵硬,好像一瞬間成了一尊冰雕。
我冷冷道:“要得朕的這個封賞,為朕立下大功再說吧。”
說完,我一揮袖,轉身便走進了。
。
等我走到船頭,這裏的風更加凜冽,帶來了陣陣濃重的霧氣,不一會兒便把臉頰沾濕,我默默的看著前方不語,這時一隻手伸過來拿起我手中的絹帕,為我擦拭臉頰。
他的手很溫柔,絹帕輕撫在臉上,好像一個人的呼吸。
我就這麼看著他,突然從心裏湧起了一點幸福,可這幸福在這一刻卻好像有些不道德,那麼奢侈,我沉默了很久,突然開口道:“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他愣了一下。
“會嗎?”
“……”他看著我,手慢慢的停下了,隔著一層絹帕覆在我的臉頰上,能感覺到掌心淡淡的溫度,輕輕的點頭:“會。”
我笑了,一偏頭,將臉頰貼在他的掌心摩挲了起來。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嘹亮的嘶鳴,我下意識的一顫,而他已經立刻抬起頭,臉色頓時變了。
天空中飛來了一隻灰褐色的雕。
那是——
“這是禦龍堂傳遞信息的雕!”他沙啞的聲音有些顫抖,整個人都顯得緊張無比。禦龍堂的確有傳遞訊息所用的雕,但這是在十萬火急的情況下才會使用,而現在,他們竟然用這樣的方法傳遞訊息。
難道——出大事了?
他一伸手,那隻巨大的雕立刻撲扇著翅膀停在了他的手臂上,他取下了雕爪子上縛著的一管竹筒,從裏麵拆出了一卷油紙,再從油紙中拿出了一張小小的紙箋。
隻看了一眼,他的臉色頓時慘白,抬頭看著我。
我心中一緊:“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