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剛剛落席坐定,柳成龍便雙手擎起青銅酒爵向努爾哈赤謝道:“我朝鮮與建州僅有一江之隔,乃是至親近鄰。先前我們朝鮮鹹鏡道百姓與建州女真族人有過一些不快,不曾想都督兄弟二人胸襟寬闊、大器大量,舍小怨而重大義,疾馳數百裏前來援我朝鮮——柳某受本國大王委托,在此向都督兄弟和列位建州好漢致謝了!”
柳成龍說罷,將爵中美酒一飲而盡。努爾哈赤兄弟謙謝了幾句,齊齊飲酒答謝。
祖承訓也起身舉杯致謝道:“都督兄弟二人義薄雲天、千裏馳援,替我大明狠狠挫了一下倭虜的凶焰,殺敵近千人,立下援朝平倭第一功,祖某很是感激!今晚祖某便要與柳大人他們聯名為都督兄弟二人擬寫請功奏章,讓皇帝陛下知曉!”
努爾哈赤哈哈一笑:“區區倭虜,自恃火銃厲害,便敢挑釁我皇皇天朝——本都督身為遼東邊臣,自然是守土有責,絕不會讓倭虜在此逞凶作惡的。朝鮮與我建州同為大明藩屏,唇齒相依、骨肉相連——目睹你們陷於危境,慘遭倭虜屠戮之災,本都督若是坐視不救,豈非禽獸不如?”
他這番話說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柳成龍和李溢都不禁微微頷首,心道:“這女真酋長努爾哈赤年紀輕輕,卻是豪氣逼人,實在是難能可貴啊!”一念及此,他倆都頓時斂起了先前對女真人的小覷之心,和努爾哈赤交談之際愈是謙恭起來。
努爾哈赤瞧了一眼祖承訓道:“祖將軍,依本都督之見,不如自明日起,由你發函給兵部石尚書和薊遼總督顧大人,請他們再派三萬精兵前來,我建州女真部再出一萬人馬,聯手出擊,直取平壤府、開城府和朝鮮王京漢城府,將倭虜統統趕下海去!”
“這……這……”祖承訓卻將酒杯捏在手中默默地轉了幾轉,沉沉一歎,有些無奈地說道,“自上次平壤失利之後,祖某已是敗軍之將、待罪之身,豈敢再次自作主張妄行征伐?顧養謙大人來了訓令,更是把祖某罵得狗血淋頭,嚴詞告曰:‘堅守義州,一兵莫出,靜待朝廷發落。’祖某現在哪還膽敢妄自逞強?”
“哎呀!祖將軍,眼下倭虜在朝鮮立足未穩、根基未牢,我天朝大軍若不抓住絕佳良機而大加撻伐,”努爾哈赤有些焦急地說道,“日後必有縱虎占山之悔啊!等到倭虜穩住了陣腳,夯實了根基,咱們再和他們硬碰硬打,可就有些難了!您還是得把這其中的利害得失及時告知內閣和皇帝陛下啊!……”
祖承訓聽得連連點頭,卻隻是唉聲歎氣地不敢答應。
努爾哈赤沉吟了片刻,忽然“砰”的一下放下杯盞,扭頭對舒爾哈齊說道:“舒爾哈齊!待會兒我們吃完了酒宴,就連夜趕回建州去,和龔師傅商量一下,及時準備好貢禮——”
說到這裏,他轉臉向祖承訓、柳成龍、李溢說道:“事不宜遲——我們要速速赴京朝貢,麵見陛下,請求及時發兵蕩平倭虜!”
祖承訓和柳成龍、李溢聽得努爾哈赤談吐行事竟是這般雷厲風行、果斷有力,不禁麵麵相覷!
“對了,本都督剛才一時心急說錯了——倘若本都督和舒爾哈齊都回了建州,單單留下這數千女真健兒,你們也不好管束!”努爾哈赤心念一轉,伸手拍了拍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對舒爾哈齊說道,“你就留下來協助祖將軍他們防守義州……本都督獨自返回建州去辦那些事兒……”
“都督兄弟如此深明大義,我等真是感激不盡!”祖承訓、柳成龍、李溢等三人急忙謝道。
玉碎太閣府
名護屋的太閣府黃金室裏,豐臣秀吉召來了德川家康、前田利家、豐臣秀次、蒲生氏鄉等要臣和大名一道陪他欣賞宇喜多秀家、石田三成等人從朝鮮前線送回的捷報和戰利品。
如今的太閣府內,在石田三成被派往朝鮮擔任西征大軍總奉行之後,豐臣秀吉便讓澱姬的乳母大藏卿局之子——大野治長擔任了府中總管。而今天的戰利品觀賞會,就是由他一手主持操辦的。
大野治長看到豐臣秀吉於榻榻米上招手示意開會之後,他便向黃金室門外高聲宣道:“送進第一件戰利品供太閣大人和諸位大人欣賞。”
宣畢,八個彪形大漢抬著一口巨大的紅木箱,邁著沉滯的步伐走了進來。他們“呼呼”地喘著粗氣,短短二十餘丈的距離,竟走了半盞茶的工夫,才將這口紅木大箱抬到黃金室當中放在了地板上。
“這是什麼戰利品啊?怎麼這麼重?”德川家康在一側看得仔細,他在心頭暗暗估算了一下:這八個彪形大漢每人應該能夠抬得起兩三百斤的東西,那麼算起來這口紅木巨箱裏裝的戰利品就應該有兩三千斤之重!他心念一動:“莫非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把朝鮮王室裏的所有金銀財寶都搬回來給豐臣秀吉當戰利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