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2 / 3)

“‘女友’的定義是什麼?”他不服氣。

“我經常約會她,我們時常見麵,夠了沒有?”

“那麼你的女友太多太多,讓個把出來不成問題。”他嬉皮笑臉。

“這個不同,”我不悅,“我喜歡芷君,朋友妻,不可欺。”

“她是你的妻?你言過其實了,”小張一本正經:“等她正式成為你老婆的時候,我自然恭恭敬敬的叫聲嫂子。”他露出一個奸狡的笑容,“現在嘛,公平競爭。”

“你這個混球!”我咒罵他:“你當心,你——”

“你可以咒我不得好死。”他笑咪咪,“但是你必須把她的電話號碼告訴我。”

“你想!”我說:“你最好買本‘成語故事’,查查‘與虎謀皮’是什麼意思。”

“李威利,你這個人一點體育精神都沒有。”他罵。

“對不起。”我說。

其實我不說也沒有用,小張遲早找到芷君。

是芷君跟我說的。她說小張約她聽音樂,小張是可以信賴的朋友。

芷君還說:“聽講你們是小學開始的友誼。”

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笑,我問自己:李威利,你準備好了沒有?有資格結婚嗎?

小張的條件比我好的多。

如果他要結婚,家中自有現成的高級住宅可以送給他作為金屋,哪怕阿嬌不走進去。

還有手飾、酒席、聘禮,一切都是最好的。婚後小張太太便是少奶奶,過其悠哉優哉的富足生活。

我歎口氣。

嫁我有什麼好處呢?我是個窮小子,啥也沒有。銀行裏隻有港幣一萬七千元存款,其中七千元是下年度納稅用的。

我一向認為我與小張各有千秋,他的家勢不足以影響我們倆人的感情,可是現實的問題一臨頭,高下立見,芷君選誰,勝負早已分明。

我忽然明白為何梁山伯死前要痛罵馬太守之子馬文才。我也想把小張揪出來打一頓出氣。

我不怪芷君,誰不想生活舒適一點。跟著我,她要做到老苦到老……我原諒她。芷君穿起皮裘、戴起鑽石,一定比許多女人更美麗高貴。

於是我就心灰意冷起來。

芷君跟別的男人約會,我不介意,他們不是我對手。可是跟小張,我就少了那份自信心。

小張說:“喂,老朋友,如果那真是你心目中的九天玄女,我就來一招”君子不奪人之所好“。”

“不會,”我說,“你的條件那麼好,芷君跟了你,我這個做朋友的也代你們高興。”

“什麼?”小張大大的意外,“她不再是你的意中人了?”

我悶悶地勉強笑道:“朋友耳。”

“前一陣子你才說……”

“講笑話,你就當真了。”我說。

“李威利,這是你親口說的,既然如此,我就老實不客氣了。”

我心如刀割,搖搖頭,走開去。

晚上我取出銀行的存折看來看去,翻來覆去還是那一萬零七千港元,於事無補。

即使是美金,乘上五倍,也算不了什麼。天亡我也。

誰說娶老婆不要錢?愛一個女人,總想她生活舒適愉快,這年頭做人離不了“錢”字。

我那種萬念俱灰的態度很快被芷君發覺。

“怎麼?”她笑,“肖蛇的人不應如此消極。”

一語雙關。

我說:“肖蛇的人多著哩,誰知哪條蛇才是真命天子?”

芷君的臉一紅。

我馬上後悔語孟浪,唐突佳人,連連道歉。

芷君說:“最近你的心情不大好。”

我摸著後腦說:“可不是,最近很受情緒支配,低潮時期,無法可施。”

“有沒有解決的辦法?”芷君殷殷的問。

我搖搖頭,“時間總會過去,屆時水落石出,不勞操心。”

“不是我多事,是不是公司裏的事使你煩心?”她又關心的問。

我說:“公事再順心沒有,再也輪不到我煩的,小張自然會得辦妥,我出力,他出錢,無往不利。”

她點點頭,不再問下去。

“多謝關心。”我說。

“朋友嘛。”她溫和的說。

我忽然被感動了,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

她被我握著一會兒,過一陣才掙脫。

我不是個急色兒,但有時肌膚與肌膚之間的接觸可以拉進距離。

我說:“芷君,你是一個可愛的女子。”

“誰說我不是?”她微笑,“可愛了近三十年,尚未有人把我娶回家去,可憐。”

我感喟的想,快了。

小張跟我說:“父親跟我說,堅道那層樓宇,決定收回自用,我問他要了過來。麵積約有兩千呎,我去探察過,屋子超乎想象的巨型豪華如皇宮般:四房兩廳,前後露台,還連天台呢,竟那麼大!”

我沒精打采的說:“自然,現在的公寓樓宇才四五百呎,標準的房間呎碼是六十五平方呎。”

小張興高采烈的說下去:“已經被前一任房客住的殘舊了,我現在全部翻新裝修——浴間廚房的磁磚全部打掉,潔具換新的,牆紙重新糊起來……”

我問:“選什麼顏色?”

“白色。”小張說:“白色最明朗。放心,我的屋子不會裝修得象電影布景,也不會買一大堆藍白瓷器來充假洋鬼子,事實上芷君答應幫我的忙打點。”

“哦。”

“芷君的品味是無瑕可擊的,書房中一盞十九世紀末的古老玻璃吊燈,是她送的。”

“幾時入夥?”我麻木的問。

“不知道。”小張聳聳肩,“不知要裝修多久,這是我第一個家,要做的舒舒服服。”

我不出聲。

“老友,你怎麼?不開心?”小張問。

“你去過我的家,”我苦笑,“真是家徒四壁。”

“噯,別這樣好不好?”小張充滿歉意,“你的家很幹淨很實際,我老覺得你這家夥頂能幹,什麼都靠自己一雙手,而我,靠的是老子。”

“懂得投胎便好。”我悻悻的說。

小張詫異,“李威利,我說,你最近真是怪怪的,這種論調你以前是從來不發的,否則我們也不能做數十年朋友,你最近是怎麼了?”

“沒怎麼!”我大力摔文件,“最近我發覺了萬古不變的真理,金錢萬能。”

小張聳聳肩,“我看你是更年期,古怪得很。”

我到小張的“新居”去看過,真是似模似樣,地上鋪著波斯與天津地毯,家具尚未辦齊,看得出一個輪廓,高雅大方不在話下。

地方非常通爽,正象小張所說,在今日今時,兩千呎大的公寓房子豪華非凡,決非受薪階層可以負擔的起。

這我同意。

房子裝修妥以後,也就是他們成婚的良辰吉日吧。

我黯然。

小張拍著我的肩膀說:“將來這裏便是張氏俱樂部,歡迎朋友來吃喝玩樂。你送些什麼?我新居入夥呢。”

“送你西北風。”我氣不過。

“不會,你絕不會如此無情。”小張有十成把握。

我說:“送你一套水晶雕刻玻璃,應有盡有。”

“老朋友,別太花費了。”小張大喜過望。

“這些小錢我尚花得起。”我說。

看到芷君,心中便如倒翻的調味架,酸甜苦辣都一起上來。

“最近如何?”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