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主動與她疏遠不少。
“老樣子。”我說:“你呢,有看到小張嗎?”
“有,昨天他才拉了我去參加什麼舞會,悶得很,坐到一半便頭痛溜走了。”她笑。
我悶悶的點頭。
“你不打算到我們這裏來?”她問。
“‘你們’?”我覺得很刺耳。
“我們圖書館。”她說:“最近我們到了一批新的顯微底片,是關係最新拜倫研究的,怎麼,你不感興趣?”
“來,”我精神略好,“我會來的。”
她既好起又好笑,“李威利,最近這幾個月,你真是魂不守舍。”
我心想!不是為了你,還說呢。
“好的,明天我等你。”她說。
“明天”並不是個好日子。
小張給我看他買的鑽石戒子。
“打算向什麼人求婚?”我明知故問。
“周芷君。”他理所當然的說。
我點點頭。“什麼時候去求婚?下午我會到圖書館裏去。”
“我與你一起去。”他說。
圖書館又不是我的,我怎能不讓小張去。
我與他在下午三時到圖書館,他一徑去敲門找芷君,我獨自坐在大堂斯人獨憔悴,胃部隱隱作痛。
四點鍾,他出來了。
我注意他的表情。他一屁股坐在我對麵,一言不發,用手支著頭。
我‘哈’的一聲——“你失敗了?!”
全圖書館的讀者都轉過頭來說:“噓!”
我歡喜得不相信小張會求婚失敗。
可是我親眼看見他垂頭喪氣,親耳聽見他說:“是,失敗了。”
“怎麼會失敗?”我瞠目結舌。
“你問我,我問誰?”他回瞪我。
“可是你的條件這麼好——”我不置信。
“周芷君不愛我,我有什麼辦法?”他拍桌子。
“噓——”眾人又抗議。
“上帝。”我說:“她拒絕了你的求婚?”
“是,禮貌地,溫柔地,親切地,她拒絕了我。”
“為什麼?”我又問。
“我不知道!”他吼。
這次圖書館管理員過來請我們兩人離開現場。
我與小張走在路上猶自在爭論。
“我不明白。”我說。
“我也不明白。”他說。
隔了一會小張上上下下打量我,他說:“或者她喜歡的是你。”小張憎恨地向我揮拳。
“沒可能。”我說:“我的條件不如你。”
最佳辦法是約芷君出來詳談。
芷君一接我電話就說:“啊哈!我們的約會吹了,那天你沒有來找我。”
我說:“那天小張向你求婚,我不方便來。”
芷君沉默一會兒。
“這件事你也知道了?”她問。
“那天我與他同來的。”我說。
芷君問:“他有沒有很生氣?”
“算了,你反正已經拒絕了他,你還管他生不生氣?”
芷君不出聲。
‘為什麼拒絕他?小張是一般女孩子心目中的乘龍快婿。”
芷君笑說:“你這話說得好不奇怪,人各有誌,為什麼一定要逼我嫁他?天下比我好的女孩子多得很,你何必替他著急?”
我衝口而出,“象他這般的標準王老五都鍛羽而歸,我是窮小子,豈不是一輩子無娶妻之望?”
“話不是這麼說的,青菜蘿卜,各有所愛。”她說。
“可是你幫他裝修房子……”
“我隻不過是以他朋友身份作幾個建議,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喃喃的說。
“不過小張至少有一個好處。”
“什麼好處?”我問。
“至少他愛一個人,有膽子表現出來。”芷君說。
我的心一跳。
“你呢?”她看到我的眼睛裏去。
“我?”我指著自己的胸口。
“你幾時向我求婚?”
“我?”我大聲反問。
“是,你!”芷君說:“總不能要我反向你求婚吧?”
“可是芷君,”我握著她的手,“我做夢也沒想到你會喜歡我。”
“你這個人真莫名其妙,這些日子你疏遠我,就是因為你誤會我喜新厭舊,是不是?”
我不出聲,我不好意思再說話。
“芷君,”我把臉埋在她的掌中,“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不是你?”她問。
“因為我……我實在沒有什麼好處。”我說。
“在我眼裏,你很英俊很聰明,勤奮、有幽默感,上進……最重要的事,你肖蛇,別忘了相士說我的對象一定肖蛇。”
“可是我沒有錢。”
‘可幸我不太愛錢——’她忽然把臉一板,“不過將來你的薪水可得全部交在我手中。”
“是,是,老婆大人。”
我與芷君的婚訊傳出以後,小張幾乎沒有打死我。
“下流,卑鄙,沒義氣,數十年來的朋友交情毀於一旦,不要臉、小人、壞蛋、混球、人渣……”
我心花怒放的說:“是,我一切都承認,對不起,小張,希望你明白情場如賭場這句老話。”
他歎口氣:“李威利,你的條件實在比我好得多,我佩服芷君的選擇。”
‘我運氣好而已。’我說:“我們之間的機會其實是一半一半。”
“芷君是個好女孩子。”小張說。
自然,娶她為妻是最幸福的事。象芷君這樣的女子,她會給我最成熟溫馨的感情,理解丈夫一切困難,給予適當的幫助。
她不會把老公當烙印畜牲,她懂得什麼叫互相尊重與信任。我不必向她解釋晚上我去了什麼地方,她會明白。她有她的事業與精神生活,她把自己的生命安排的天衣無縫。她經濟與精神都完全獨立,不必倚靠任何人。她對我的感情是真的。
“是!”我說:“芷君是個好女孩子。”
小張可憐兮兮的問我:“你們婚後,我能否到你家來聽音樂吃便飯、訴苦,同時為我介紹女朋友?”
我仰起頭,手摸著下巴說:“我與妻子會慢慢考慮,看看是否能夠答應你。”
小張把桌子上所有的東西向我摔過來,然後說:“放狗屁,你這家夥不是人!”
我哈哈大笑繞著辦公室拚命逃。小張氣結地追。
芷君推門進來看到,說聲:“我的天!”
小張抬起頭說:“其實芷君,你根本不應嫁任何肖蛇的人!”他尚抓著我一條手臂不放。
我與芷君婚後生活愉快,相敬如賓,小張常常來看我們,喝我們家中最好的酒,嚼我們家最貴的芝士,發最長最重複的牢騷。
不過我們仍是好朋友。
後來我們無法忍受,把芷君的表妹介紹給他。
芷君的表妹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女孩子,隻是較為年輕,脾氣臭一點。
但是小張不介意,他常常說:“可是我的女朋友的身材是一流的。”
我的自卑感自然一掃而空,不知何去何從的時代早成過去。現在我神采飛揚,雄姿英發,談笑間,情敵灰飛煙滅。
有了芷君,就等於有全世界。多麼可笑,曾經一度,我竟認為我會輸給小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