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那日本友人喊您支那姥姥,喊一聲鞠一個躬,可親啦”
“啊,是俺那個大頭孫,哎喲,是他呀……”姥姥頓時激動得不知幹什麼好。
統計部的同誌又說:
“他說了,他還想吃你做的菜煎餅,最好再帶點醬豆子。”
“有有,家裏有現成的。”姥姥咧著嘴笑,“還是韭菜餅的呢。快走快走趕快帶俺去,俺想俺的大頭孫了……”
於是,一幫人急忙上了那輛破舊吉普,緊趕慢趕到了市委招待所(如今這裏已蓋起了魯南賓館,四星級)。
就在大門口外,一個西裝革履的日本中年男子領著一個年輕漂亮,穿著日本和服的日本女人,以及兩個日本小孩正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翹首以待。
車還沒停穩,姥姥的一雙大腳就已邁出了車子:
“嘿嘿……大頭孫呀,你想死姥姥了……”
那日本男子一怔,看到我姥姥馬上叫了一聲跪下了:“基(支)那撈撈(姥姥),基(支)那撈撈(姥姥)……嗚嗚……”
他這一跪不要緊,他的夫人及兩個小孩也一起跪下了。那兩個小孩喊得是:“老撈撈(老姥姥)。老撈撈(老姥姥),基(支)那老撈撈(姥姥)……”
我姥姥鼻子一把淚一把地扶起了她的大頭孫:“你……你這個賊羔子,小……賊羔子,走了這些年也不來……來看我……”
“我的……的,早想來的,基(支)那姥……姥呀……”中植根三郎哭得像一個孩子,“你們這邊不讓來的。現在好了……嘿嘿,能來了……”
“還記得姥姥給你喊魂吧。”
“記得,記得。我的(靈)魂在中國,哈哈……”很自豪的大笑。
“你爹還……在嗎?”我姥姥破涕為笑,“當年他不會煮包子,用涼水,哈哈……”
中植根三郎介紹說,他父親早已不在人世,臨死前還嘮叨著當年在棗莊的事情,說我姥姥的菜煎餅好吃。媽媽還好,呆在北海道農村的老家。媽媽還專門要他向我姥姥問好。說她非常想她……。
“你媽媽是個好人,是天……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姥姥的眼圈紅了,“哎,當年她受了不少委屈呀……”
“這是我夫人,不不,我媳服(婦)……”中植根三郎開始介紹他家人。
我姥姥搶白道:“不用你說,我知道,嗯,長得像個洋娃娃,好看,好看……”
中植根三郎小聲跟媳婦說了,那個日本女人立刻羞得滿臉緋紅,一口一個“兮兮,兮兮(謝謝)”地向我姥姥鞠躬……中植根三郎又介紹那個十幾歲的女孩和那個八九歲的男孩,我姥姥一把摟住男孩不放了:
“太像你小時了,頭也是那麼大,又是一個大頭孫,嘿嘿,晚上讓老姥姥摟你睡行吧。”
那個大頭孫聽不懂,隻是一個勁地笑。我姥姥說,你就這一笑才像你爹呢,賊羔子……
過後,我姥姥才知,這次中植根三郎來中國共有兩件事。一是將他爹臨終前的一份建議捎給棗莊局,建議說,為了棗莊礦能夠持續開采,應在當年“因戰爭原因而沒有栽成樹”的地方繼續栽樹,以防止抱崮山區的洪水下流,滲灌地下的采煤道(過後、棗莊局上報煤炭部有關單位,勘察結論是這位日本友人的建議是正確的)。二是,他此行來是繼續半個世紀前中斷的“尋根問祖”行動,他們這個家族肯定是當年漢皇族劉協的後代……
中植根三朗一家在棗莊一共呆了四天,天天和我姥姥在一起,喝多了新出的十裏泉特釀就唱歌,還跳舞。他一跳,全家也一齊跳。隻是,他的右耳有點問題,這是當年在棗莊洋街上被那個漢奸把頭打後留下的後遺症……
臨走他什麼沒要,要我姥姥給他烙了近20斤的菜煎餅,一家四口一人背了一大包,像是去逃荒。
他送給了我姥姥一台十六英寸的日本東芝彩電,這是棗莊的第一部彩電。可那時看不到彩,純黑白。一天到晚就是趙忠祥、劉佳,李娟等在那裏說新聞,要不就是那八個樣板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