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衝喜與“狀元紅”(1 / 2)

從這以後,姥姥就像變成了另一個人,她變得愛打扮了,變得愛照鏡子,時不時地要把發白的頭發拔掉。她常常問我媽,三妮來,我穿什麼樣的褂子好看,三妮來,我該砸條什麼樣的褲子。我媽就說,娘來,您穿什麼都好看。有一陣子,她非說自己又長了一顆牙,說是在右邊的上牙後邊,我媽當時就給她看了,說不是,很可能是牙床腫,她說不可能,肯定你看錯了,肯定是長了,又說,報紙上不是說河南有個七十歲的老人長牙了嗎?他能長,俺為什麼不能長,我媽隻好說,那就去醫院查下吧,她反而不去了,查不查的唄,反正是俺長了。

她時不時地催促著大發哥,去市委統戰部看看大少爺又來信了嗎。信當然是經常來的,但大少爺還是那個字,讓她“等”。

“那就等唄……”姥姥這樣說的時候,臉上總是擠出一絲無奈地笑。

這一期間,姥姥作出的一個最大膽決定,就是同意我媽媽手術了。

她的理由是:有我這大喜事頂著,就等於給三妮衝喜了。所以,三妮這手術可以做,而且肯定的能做好。

她不但認為自己的事能衝喜,他還讓我弟弟二林立馬結婚,也來衝喜。

但對我的要求則相反:“你先不要找對象,先學習好,爭取畢業就留在濟南,別回這雞腚眼子棗莊。濟南府的好閨女多的是,盡咱挑。”

聽見了嗎?誰說老太太沒文化。

“你雖然不能啦對象,但也得衝喜。”

“那我怎麼衝?”這我就不明白了。

“考它整個學堂的第一名,當個狀元紅!”那口氣就像發布命令。

“這沒問題,姥姥放心。”

最後,她又神神秘秘地對我說:她要盡一切辦法為我媽衝喜,不能讓她像我大姨,二姨那樣走在她前頭裏。哼,說俺的小命硬,俺不服……

……

……

80年代初期的中國,可謂日新月異,推陳出新。各種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思維思潮,潮水般的擁來。電影院裏在放映日本影片《追捕》以及國產的《小花》,這些影片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

年輕人在穿喇叭褲,事實上,喇叭褲能凸現人的下身的線條,尤其是個子高的,穿上就是好看。

類似《甜蜜蜜》之類的輕音樂及校園歌曲也在青年心中廣泛傳唱。至今,我還記得我們班的文娛委員提著卡式錄音機播放《甜蜜蜜》的情景:

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哦,在夢裏,夢裏依稀見過你。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

薩特、尼采、弗洛伊德、海德格爾、胡塞爾、叔本華等名字及他們的著作似乎在一夜之間進入了校園。大學生裏掀起了一股思想解放的熱潮。政治民主、經濟自由、司法獨立成了大家日夜議論的話題。

我的老毛病沒改,或是受國慶哥的影響太深,並且堅信不會再因思想罪而被擊碎腦瓜,故我在上課時公開提出了許多尖銳的問題:

馬克思的著作及觀點,僅僅是一種學說,是否可以作為一種信仰而近200年不變?

馬克思呀,您為什麼偏偏將“馬克”留給了自己的故鄉,而將“思想”輸出到了相對落後的沙俄和亞洲的大部分地區,並給這裏的民眾帶來了流血和動蕩(那時,蘇聯還沒完蛋,但已初露端倪)。

波蘭團結工會等一些東歐國家為什麼越來越不信任共產主義。

現今中國的改革開放與當年的洋務運動有什麼不同,如果僅僅引進西方的先進技術,而拒先進文化,這場改革能走多遠。

不受監督和製約的權力必定產生腐敗,在一黨領導的框架內能根除腐敗嗎?

……

我提出的問題尖銳而新鮮,引起了同學們的廣泛興趣,曆來枯燥無味,逃學率甚高的政治課成了大家最愛上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