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好事壞事,該來得總得來。這不,台灣那邊終於批準了,但大陸又說還要研究研究。
我姥姥那個氣呀……
趕這節骨眼上,我媽的病情又惡化了(姥姥就直怨衝喜衝得不夠),沒辦法,隻好住進了濟南的一家大醫院。臨走的時候,我姥姥一直把她送到薛城:
“三妮來,怪就怪我跟你吳大爺的事老辦不了……”
“俺娘,您那是迷信。”
“我和你吳大爺都八十多了,七十古稀,八十整壽,八十是老喜,隻要辦了,肯定行……”
我媽與其說安慰自己,不如說在安慰我姥姥:“俺娘,您別急,興許這邊也快了。”
一說這事姥姥就火:“什麼狗屁事還要研究?不是說婚姻自主嗎,俺倆都願意,怎麼還要研究。”說著說著,又給我媽打氣:
“三妮,你挺住,濟南的大醫院治得好,等著娘給你衝喜……”
“俺娘,我沒事,我等你和吳大爺的大喜。”我媽媽的淚水再次湧出。
倆人都沒想到,這竟是母女倆的訣別。待我再次回棗莊時,捧回的已是我媽的骨灰盒了。
……
……
我媽一來濟南住院,礦上的家就等於散板了,盡管二林小兩口誠心挽留我姥姥,但姥姥還是堅持回了吳村。
我小舅說:“俺娘,那我給你騰出堂屋來你住。”
老人家非常堅決地說不住:“……俺要去你吳大爺家去住,反正俺快是吳家的媳婦了。反正俺要住他家,俺小時又不是沒在他家住過。哼,要不是俺一雙大腳,你吳大爺早娶俺了……”
那些天了,姥姥嘮嘮叨叨地沒個完,她到底還是住進了吳家大院。原來,當地有關部門為了迎接吳玉臣的榮歸,辦了兩件大事:一是重新修葺了他父親吳四爺的墓,還立了塊碑,上書:開明鄉紳,抗日英雄;二是歸還了吳家大院。原來設在這裏的鎮糧所,鎮計生辦,生豬辦以及幾家住戶均已搬出。
現在,我該說說“吳家大院--不正”的歇後語了。還記得當街殺狗的劉拐子吧,早年間,他的後屋加後院(放狗的地方)正好凹進了吳家老宅子裏一部分。民國11年,吳四爺托人帶了厚禮找到劉拐子的父親,稱願高出市價一倍的價格(約合450塊大洋)買他的後屋以及後院。不料,劉拐子的父親不願賣,稱,此處正臨街口,好做生意。接著,吳家又將價碼提高一倍。不料劉家仍是不賣,稱,買賣事小,祖傳家業為大,一草一瓦當為金不換!吳家的管家頗為生氣,認為劉家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便想帶幾個人嚇唬嚇唬劉家,但被吳四爺製止:休得無禮,買賣自由,交易平等,天下同理。以後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這便是那句歇後語的來曆。
姥姥一人住進了空空蕩蕩的吳家大院,卻絲毫沒有寂寞的樣子,而是如同當年當陪讀時那樣勤快,把大院裏裏外外收拾得幹幹淨淨。但她住卻沒有住進那間大堂屋,而是仍然住當年丫環們住的耳房裏。
“大腳啊,住堂屋唄,亮敞呀……”一些老人都這樣勸她。
但姥姥說:“不慌,等俺拜了堂,俺讓大少爺抱著俺進去……”
幾個老人便一起跟著笑。
……
……
這等人的滋味最難受。
等了一些時間以後,還不見有研究結果,姥姥急了,坐上一麵包車上了棗莊。那時個體運輸已經興起,從吳村有跑棗莊的小麵包,五毛錢一張票,隨叫隨停,極為方便。
姥姥也知道了找關係。她找到了王強。王強正在醫院裏住院,老吳英雄渾身傷痛,硬是從床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