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大多吃過柳生的苦頭,不敢輕易迎戰,紛紛叫嚷道:“你這海外潑鬼,仗著劍法作惡多端,必遭五雷轟頂。”
有人朝李二狗喊道:“那位是打敗逍遙幫杜堂主,擊退聚義堂春蠶當家的神刀大俠麼?”
又一人道:“是他!是神刀俠!我是關東聚義堂的,親眼見過他與春蠶當家比武哩!好了,神刀俠出手,定能擒拿東瀛狗,令凶頑俯首!”
眾人議論喧鬧,漸漸異口同聲,叫道:“神刀俠快快為武林除害!”
二狗被眾人吵得頭暈,心裏失去主意,結結巴巴對柳生道:“我……我和你比武,然後你就快點離開這裏吧!”
柳生政宗麵如古井,衣袂臨風飄拂,卓然挺立不動,冷冷的道:“我與李兄以武相會,若是有勝出我者,我便心悅誠服,如是戰死,便當殉武;若得殘生,我立返故土,終生不踏入中國之土地。”向二狗深鞠一躬,麵容肅然沉靜,緩緩的將“秋正”長劍拔出。陽光在劍刃上流動不定,變幻出陸離奪目的色彩。
圍觀眾人唏噓驚歎,都知道柳生比武從不輕易拔劍,連對武當派太虛道長也是如此。相比之下,柳生如此鄭重其事,難道這傻不愣登的“神刀俠”果真刀法如神?
李二狗看著柳生手中劍鋒閃爍,心下暗暗發虛,道:“喂……你,你不會真要殺我吧?咱倆無怨無仇,剛才還在一起喝茶……”
柳生不待他說完,猝然邁步向前,身形眨眼飄到二狗麵前。手裏長劍擎天高舉,口中斷喝道:“殺!”白衣應聲鼓起,周身氣流勃勃湧動,忽而彙聚到劍尖。那“秋正”劍猶如脫牢狂龍。自上而下朝二狗頭頂劈刺。劍路簡單無甚變化,但迅疾無與倫比,勢如高屋建瓴,力可排山倒海,令人毫無招架躲避的餘地。
眼見柳生政宗這一劍的威勢,群雄臉色大變,個個倒抽冷氣,慶幸此劍不是向自己砍來。二狗也是震恐失色,忽然腦海裏一念閃過,想道“遇到豬玀牛馬發瘋衝過來,絕不能躲閃逃避,應該盯著它的眼睛迎麵而上。”當即腰背微彎,死死的瞪著柳生的眼睛,湧身挺刀朝對方胸口急刺。此招看似“同歸於盡”的拚命之舉。但劍長刀短,秋正劍已落在外圈,無雙刀卻能在近身廝殺中後發先至,搶先一步刺中柳生。
柳生稱讚道:“好!”錯步側身躲過刀鋒,跟著橫劍右劃,斜劈二狗胸腹。這招仿佛是中原武術中常見的“鐵索橫江”,但又少了些許變化,仿佛隨手揮灑而出,似是而非卻簡捷有效。秋正劍劍氣威猛,卷起地上的落葉飛揚盤旋,好似亂蝶隨風狂舞。李二狗將單刀轉到左手,用刀尖抵住劍身,順勢向斜上方挑撥。那秋正劍的力道全都集中在鋒刃上,劍身自然虛浮無力,立時被挑得高高彈起,差一點就飛出柳生的掌心。
柳生趕忙用雙手抓緊劍柄,冷哼兩聲,借著二狗上挑的之力將秋正劍高高舉起,霍然躍向半空,怒喝一聲“斬”。長劍倏爾劈下,氣魄雄渾,直如雷霆墜地;劍路優美,又似長虹垂天。淩厲的劍氣向四周擴散,連數丈之外的眾人也覺得割膚生痛。群雄相顧駭然,其中略有見識的人失聲道:“臨風一刀斬!這是東瀛第一刀法!”
這“臨風一刀斬”大有來曆,乃是日本刀神柳生十兵衛的成名絕技。相傳百年前,中原第一劍客龍行雲遊曆四海,曆經百戰沒有對手。惟獨在東瀛遇上柳生十兵衛,敗在“臨風一刀斬”之下。此事傳到中原,數位高手不服氣,相約一齊乘船前去東瀛挑戰十兵衛。船至海上,忽逢一個孤身駕舟的東瀛刀客。那刀客狂笑數聲跳上船頭,須臾間將眾中原高手打的落花流水,接著返回小船飄然而去。眾高手黯然自慚,而後記得那刀客最厲害的招數就是當頭淩空劈刺,便想到此招必是傳說中的“臨風一刀斬”。至於那刀客是否是柳生十兵衛,那就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了。
此時柳生政忽在劍招裏使出這絕妙刀法,群豪都看得目眩神馳,暗為二狗擔憂。但見二狗巍然不動,青衣隨風獵獵飄舞。千鈞一發之際,二狗身形促動,埋頭朝前猛衝。秋正劍忽閃而至,從二狗頭頂毫厘之外急速掠過。眾人齊聲驚呼。二狗躲過劍刃,頭也不回,反手向上就是一刀。柳生身在半空無法閃避,隻聽“嘶啦”一聲,小腿褲管被劃破一條大口子。
“臨風一刀斬”就此被人輕易破去!柳生飄然落下,轉身看著二狗。眉宇間怒氣隱隱,卻又頹然疑惑,冷漠的表情中透出些許失望之意。
群雄對二狗的刀法五體投地,無不企盼他趁勝追擊。不料二狗見柳生停手,也收刀而立道:“咱們還是別打了吧!我本想拋下刀子認輸,可你又砍又刺,讓我沒功夫停手。”
柳生政宗冷冷的道:“李兄刀法為我平生未見,此刻勝負未分,豈能容你示弱相讓。”單手急揮秋正劍,向二狗胸口幾大要穴刺去,寒光奪目,快逾流星。
李二狗見他糾纏不清,心裏也有些冒火。忽然看柳生此次攻擊劍路怪異,跟剛才大不相同。倉惶間二狗駭然後退,看不清對方招數,隻將單刀亂揮。柳生的秋正劍矯矯靈動,如靈蛇般穿過刀叢,直指二狗左胸肋骨之間。二狗後撤半步,正要用刀子壓住劍身,忽覺腦後生風,一股勁力從後襲來。李二狗旋踵擰身,果然秋正劍正迎麵刺到。他心頭一震,暗想長劍方才還在前麵,怎麼又從背後來了?立即舉刀架擋,不料卻擋了空,秋正劍無影無蹤。二狗還未回過神,猛然又覺得麵頰刺痛,淩厲的劍氣掠向自己側方。二狗轉頭注視對方劍路,卻見眼前空空如也,哪裏有長劍的影子?正在惶然失措,忽感腰間冰涼,秋正劍貼著他的肌膚掠過,登時將他的衣衫刺個窟窿。二狗大叫一聲,咬牙潑瘋似的胡亂地揚刀亂砍,隻聽“嘶”的微響,又被挑破了手腕處的衣袖。
刹那間柳生身影輕飆,漸漸越來越快,手中長劍再無招數,變化無窮,每一劍都是不等使老,便立刻改變劍路:或刺,或劈,或撩,或挑,既象沙舞塵揚無孔不入,又如春江潮湧綿綿不絕。二狗左支右拙,隻覺得前後左右都是劍光,四麵八方都是殺氣,不知從何招架。群雄眼看二狗落入下風,也暗暗著急。
又鬥片刻,柳生劍勢越發峻急,身影隱沒在劍影中,二者逐漸相融相和。群雄眼花繚亂,再也分不清哪是人?哪是劍?有些修為淺的弟子看得頭暈目眩,竟忍不住嘔吐起來……時間點點流逝,李二狗叫苦不迭,想著這回多半難逃劫數,從此再也看不到老娘了,再也看不到二妞了……
雜念叢生,刀法越散。二狗意亂神昏,腳步踉蹌虛浮,一不留神踩在一個小水窪裏,立時膝蓋彎曲,身形搖晃著朝側方微微偏斜。柳生一聲長嘯,就聽“茲茲”連響,二狗雙腿,雙肩,雙肘俱已中劍。幸好傷口僅有半分深淺,饒是如此,也是鮮血流淌,染紅了半身衣襟。
柳生眼神如電,低聲道:“拋下刀認輸罷!”四周群雄見狀失望之極,紛紛搖頭歎息。
柳生淡淡一笑,轉頭瞧向二狗。卻見他目光怔怔,嘴巴張大,神色陰晴不定,好象正在思索什麼。柳生眼中殺氣陡現,喝道:“既不認輸,休怪劍下無情!”
言罷抖劍聳身,秋正劍勢如長虹貫日,急向二狗胸膛刺去。柳生暗想“此人心地淳樸,倒不用害其性命,隻在胸口留個傷痕,叫他知難而退就是了。”念及於此,忽見二狗毫無反應,反而輕輕的閉上了眼睛……群雄驚呼,都料二狗必死無疑。猛聽耳畔“叮”的一聲脆響,眾人定睛看去,登時個個瞠目結舌,仿佛見到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