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遠江湖天命判成敗近俗世人情定沉浮(1 / 3)

隻見二狗緊握無雙寶刀,刀尖不偏不倚,正巧抵住秋正劍的劍尖。兩件兵器都是力透鋒刃,稍有偏差便會刺穿兩人的身體。柳生臉色鐵青,霍然倒縱數步,猛地返身而回,劍走偏鋒,刺向二狗下盤。李二狗依然緊閉雙眼,閉著眼睛,沉肩舒背,刀尖竟然又抵住劍尖。柳生手握秋正長劍分毫難動,唯一可行的隻能是撤劍後退。

柳生牙關緊咬不肯撤劍,全神貫注的抵住刀尖。二狗睜開雙眼,笑著道:“我想到和你打架的法子了!你先稍微等等好麼?”

柳生愕然,微感對方刀上勁力稍減,當下也緩緩收勁。兩人各自罷手。柳生道:“你怎……”一語未了,卻見二狗割破衣角,撕下一條布片蒙在眼上,持刀微笑,道:“你來吧,咱們再打!”

眾人大吃一驚。暗想刀劍相爭凶險無比,對方又是絕頂高手,蒙上雙眼與其拚鬥,豈不是自尋死路?疑惑之下,有人低聲議論,都說神刀俠多半已被東瀛狗打得神智失常,以至於舉止瘋狂。

但柳生絲毫沒有輕敵之意,雙眼緊緊盯住二狗,喃喃道:“好,‘眼中無劍!手中有刀’。且看如何?”

李二狗麵帶微笑,神色平靜,目光寧和,鬆鬆垮垮地提刀而立,道:“打吧。”

柳生的眉間驟緊,倏然聚集凜凜殺氣,秋正劍一晃,去似飛箭離弦。二狗鎮定自若,腳下穩如磐石。待柳生的劍距離胸膛尺餘,二狗微抬手腕,掌中的無雙刀好象長了眼睛,再次與秋正劍尖鋒相觸。刀厚劍薄,相較之下力道自然沉重數分。柳生虎口微微發麻,猛喝連連推開幾步,躍起朝二狗肩頭劈去。李二狗轉身背對柳生,反手上刺,刀尖撞開劍尖,刀鋒餘勢淩厲直掠對方腰部。柳生無從招架,情急中抓住頭頂一根樹枝蕩開,口中叫道:“好!好!好!這才是絕世無雙的神妙刀法!”前躍空翻,揮劍又再砍來。

霎時金戈交鳴,鏗鏘聲不絕與耳,場中砂土飛揚,葉走草飛。周圍群雄目瞪口呆。李二狗蒙上眼睛後竟然再展神通,眾人驚喜交集,各個精神大振,交頭接耳的議論。

又過片刻,激鬥愈烈,場中人影倏爾分合。柳生圍著二狗旁敲側擊,東劈西砍,出劍快的目不暇接。但無論他怎樣狂劈狠刺,劍尖總會與刀尖相碰,就好象二狗刀尖上裝了磁石一般。眾人越看越驚異,暗想:比武時兵器尖鋒抵撞偶爾也是有的,但招招都是如此,那可千難萬難了。更何況二狗蒙著眼睛使刀,揮灑之間絕無落空,莫非他神鬼附體,竟能隨意控製對方出劍的方位麼?

這刀法在旁人眼中神妙離奇,對二狗來說卻算不得什麼。原來他幼時家境艱難,單靠殺豬難以過活。因此白天幫人屠宰,夜裏就上山捕捉野獸飛禽,賣了錢聊以補貼家用。那山中樹林森茂,即使白天也陰暗晦暝,到了晚上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李二狗身上隻有一把殺豬刀,既防身又當捕具。他常常在黑暗中搜索野獸,舉動全憑感覺。開始不行,一兩年後逐漸熟練,最後神明物清,即使是黑漆無光的暗夜,他也能用刀子砍中急掠而過的飛鳥。

這事想來奇異,但若僅是如此,二狗也難以練成“蒙眼神刀”。當他十二歲時又發生一件事,這才令他的刀法愈加神乎其技:當時鄰家小女孩二妞偶染寒疾,日夜發燒咳嗽,因沒錢買藥,漸漸病勢沉重。李二狗和二妞自幼情勝兄妹,眼見她受苦,心裏也暗暗著急。他聽人說野蜂蜜治咳嗽最為見效,便帶刀上山尋找野蜂窩。後來蜂蜜倒是采到了,他卻被野蜂蟄了個鼻青臉腫。李二狗性子倔強堅毅,心裏氣不過,便每夜到山裏去尋覓蜂巢,找到了就全力揮刀刺擊黑暗中飛舞的野蜂,非要奪得蜂蜜才肯罷休。

慢慢過了三年,不知有多少野蜂命喪刀下,二狗的臉也不知腫了多少回。最後終於能用刀尖點刺野蜂,可以達到分毫必中的程度。而那“不以目視,以神禦物”的刀法也在不覺之間練成了。十五歲後二狗殺豬的技藝日漸精熟,足以養家糊口,就很少上山捕獵了,神妙的暗夜刀法也逐漸淡忘。

此刻柳生政宗劍芒星閃,千萬點淩空飛散,正象群蜂在暗夜裏振翅狂襲。二狗眼前一片黑暗,腦中回憶起舊時捕獵刺蜂的情形。當下揮刀從容應對,無雙刀時而輕盈,時而沉穩,刀尖絕無偏差的抵中劍尖。間或柳生攻勢稍減,二狗還尋機搶攻,好幾次差點刺中柳生要害。

柳生心下惶惶。他縱橫平生,從未遇到這般怪異的對手:自己出劍必被擋住劍尖,而對方卻能趁勢攻擊,如此一來,豈不是隻有挨打的份?過不多時,柳生已完全落入下風。他憂懼焦灼,忽地大喝道:“拚了吧!”隻聽“叮當”亂響,刀劍尖鋒連碰數十下,有如油鍋迸豆一般。跟著二狗刀口輕飄,挑刺柳生喉頭。柳生政宗不理不睬,將全身真氣貫注於劍鋒,挺劍直刺二狗左胸。

這一劍已是不顧自身的拚命招數。若是柳生刺中二狗,咽喉也必定先被刺穿。電光火石之間,眼看柳生就要命喪當場,突然二狗刀口一偏,刀身貼著劍身,輕輕將秋正劍蕩開,順勢向前滑去。柳生眼前刀光促閃,知道再無閃避之機,當下閉目待死,暗歎“我命休矣

”……

忽地喉頭微涼,再無動靜。柳生睜眼一瞧,隻見刀尖凝停自己咽喉處,並未刺入肌膚。李二狗緩緩收刀,左手拉下蒙眼布,笑道:“你……你輸了,這回不用再打了吧?”

周圍鴉雀無聲,群雄心潮起伏,興奮,激動,妒忌,傷心,百感交集,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

柳生的目光飄忽,怔怔望著天邊,許久後長歎一聲,道:“中國武學博大精深,民間高人何止千萬?即便正統門派沒落衰敗,草莽市井裏也是藏龍臥虎。我等孤島野人,難以企及一二。”深深看著李二狗,續而彎腰鞠躬,微笑道:“多謝李兄賜教,‘心中無武,手中無招’的境界我已領略到了。其實任何技藝都要實用。能為自己,為他人造福謀利的才叫絕技。若是心存害人利己,爭名奪利等諸般惡念;或者一心追求虛無玄奇之道,那麼所練武功隻能是鏡花水月,空中樓閣,終究毫無用處。”

李二狗嘿嘿傻笑,點頭道:“你說得真好,這些道理我知道,就是說不出來。”

柳生政宗輕呼一口氣,但覺胸臆間暢快無比。還劍入鞘,走到二狗近前,道:“柳生即刻歸國,從此再不踏入中土。這柄‘秋正’劍乃無用之物,就送與李兄作個紀念把!”說著將長劍放入二狗懷裏,又轉過頭看看四周的武林群雄,低聲道:“李兄,今日一戰你已名揚武林,日後必為盛名所累。那些拜你為師,向你挑戰的人定會接踵而至,你可知如何應對?”

李二狗皺緊眉頭,發愁道:“是啊,我不是練武的人,如果天天要和人打架,那……那怎麼辦?”

柳生笑道:“我教你一個辦法,包管以後沒人糾纏。”悄聲在耳邊嘀咕幾句,李二狗連連點頭。

柳生說完挺直身子,退後兩步朝二狗再鞠一躬,然後抬起臉來,迎著清風振眉長嘯,哈哈笑道:“朝聞道,夕可死也!”說完轉身飄然而去。群雄懾於他的氣勢,都不敢上前阻擋。隻見白衣如煙,逐漸隱沒在山坡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