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金鑾殿上師徒鬥法朝廷股肱鞠躬盡瘁
按照正常的情況,朝廷欽命的大案,大理寺會很快地進行查處的,而這王連良眾人涉嫌謀反、妄議朝政一案,為什麼人犯到京幾個月,都沒有絲毫進展呢?而一旦開始提審,大理寺就差點將人犯給打死,此中又有什麼玄機?個中情由,當然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講清楚的。
話說當初王安石將道江一案奏明了聖上,聖上十分震怒,著大理寺正卿楊允之進行徹查。事情一經朝廷邸報傳開,有個大人物就得到了這個事情。這個大人物是誰呢?就是當朝宰相歐陽修,此時歐陽相公因身體不適在家中養病,一方麵和宋祁一塊兒編寫整理前朝曆史典籍,另一方麵對朝廷推行的新法有看法,因而,朝廷的大事實際上是由參知政事王安石掌控,自己偏要學那古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修’聖賢書”了。受聖上特批,日常不必上朝議事。這一日,歐陽相公在書房裏翻閱朝廷邸報,發現了一則重大消息,說是永州道江縣出了一個大案子,其中還涉及到了自己的故吏高文遠。看邸報上所說的情況,老相公感到這個事情十分蹊蹺。就打發人去請自己的學生——禮部尚書馬默前來。馬默得知老相國有事相請,自是不敢待慢,慌忙來到歐陽相公之府第。門童一見是馬尚書前來,當即通報老相國。
待到賓主二人在前廳坐定,早有下人敬上香茶。老相公拱手施禮言道:“馬大人,近來無恙,老夫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馬默趕緊起身還禮道:“老相國折殺學生了,學生得知先生有喚,便慌忙趕來,不知先生近來身體可好!先生近年苦心孤詣鑽研前朝曆史,想必定有大獲,馬默亟待聆聽先生教諭,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賜教不敢,今日相請實非他事,隻因昨日偶觀朝廷邸報,上載有道江秀才聚眾謀反、妄議朝政一案,老夫心中有不解之處,特請馬大人前來了解一下”
馬默便將朝堂之上對此案的處置事宜詳細地給老相公述說一番。
“馬大人對此案有何看法?”
“學生認為,此一幹縣學學生謀反之事,恐怕是不會有的。至於吟誦黃巢菊花詩一事,應該是真的,就是當今聖上對黃巢之菊花詩也是十分讚賞的,況普通的讀書之人,這應該不是謀反的證據吧!而議論朝廷新法之事,恐怕是有的。自朝廷實行新法以來,已經有幾個年頭了,哪年沒有因議論朝廷新法而坐罪的?”
“老夫的看法倒是與你不謀而合!此案中有兩人,老夫倒是十分熟悉,一個是高文遠,此人才情俱佳,文筆犀利,智謀高超,為人倒是真誠實在,然久試不第,昔日曾經跟隨老朽走過不少地方,範文正公西征之時,文遠亦曾在帳下,實乃能文能武之人。後因受老朽牽累,流落他鄉,說他謀反,定是不會有之事!第二個是那個縣丞錢守成,他的年齡雖然與你相仿,但卻是大器晚成,是老朽最後一批取中的,聖上原本想讓他入翰林院,然老夫私心裏想讓他到地方上鍛煉一番,以便他日得以重用,就給安置到江西清江縣上任了縣令。然不意當初議革新之事,受到牽連,被貶至道江。此事對他打擊較大,我估計謀反他是絕對不會的,也是不敢的,隻是從他日常給我的書信中來看,他對這朝廷推行之新法,仍然有自己的看法。”老相公繼續言道。“年前我接到你那表兄蘇軾的來信,說是二年前打聽得高文遠的下落,就去信邀請他到杭州府幕下,也不知他是否前去。”
“學生剛剛收到了表兄的來信,還未來得及給先生稟報。朝廷已派員到杭州去捉拿高文遠,然表兄言稱高文遠並未到杭州之任,目前下落不明。現今涉案人員除高文遠之外,都已經到案,被押在天牢之內,等候審訊。”馬默回答老相公道。
“自古至今,監牢之內出妖精,你須給天牢主管打個招呼,一定要關照好這幾個人,聖上那裏我去奏稟,爭取將這幾個人救下來。”老相公叮囑馬默道。
馬默受老相公之托,給天牢的主管打了招呼,這才讓錢守成等一幹眾人在天牢裏少受了許多折磨。這裏先將此事按下不表,單說老相公入朝覲見聖上之事。
此日早朝,歐陽相公在家人的攙扶下,顫顫危危地上往大殿而來,王安石一看老相國也來上朝,趕緊迎接上來,親自將老師攙扶進金殿之內。神宗皇帝見之,慌忙讓黃門太監為老相國安置個軟椅。
“臣歐陽修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歐陽相公拜倒在地。
“老愛卿免禮,左右快快將老愛卿攙起!”待歐陽修坐定,皇上問道:“老愛卿幾個月都沒有上朝,今日前來,想必一定是有事奏報,請老卿家明言!”
“萬歲,臣的身體是日漸不如一日,恐怕此生為朝廷出力的時日也不多了。近日偶然翻看邸報,見有永州道江一案,心中實有不解之處,特來向聖上請教,不當之處,還請對上赦老臣之愚鈍!”
“道江一案,朕已著大理寺全權查問。朕近日聽聞,主要案犯都已押赴天牢,想必不日即有結果,愛卿有何事不明啊?”
“聖上,一個十幾歲的娃,還有幾個縣學的學生,在一起會文,吟誦了黃巢的菊花詩,難道就是謀反嗎?”
“這……”神宗皇帝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
“萬歲,老相國之言似有不妥之處,縱然吟誦黃巢之菊花詩不一定是謀反,但借古諷今之嫌還是脫不得幹係的!”一旁的王安石看到皇上被歐陽修問住了,就替皇帝解圍。
“萬歲!王大人之言有失公允!三國時代,劉備為蜀主,碰到夏日天旱,長久無雨,為了求雨,乃下令不準私人家裏釀酒,防止浪費水和米糧。聖旨下達後,有官吏在百姓家中搜出做酒的器具來,就按造酒之罪論處。老百姓雖然沒有釀酒,而且隻搜出以前用過的一些做酒工具,怎麼可算是違犯王法呢?但是執行的壞官吏,一得機會,便‘乘時而駕’,花樣百出,不但可以邀功求賞,而且可以借故向老百姓勒索、敲詐,報上去說,某人家中,搜到釀酒的工具,必須要加處罰,輕則罰金,重則坐牢。雖然劉備的旨意,並沒有說搜到釀酒的工具要處罰,可是天高皇帝遠,老百姓有苦無處訴,弄得民怨處處,可能會醞釀出亂子來。簡雍是劉備的妻舅,有一天,簡雍與劉備兩郎舅一起出遊,順便視察,兩人同坐在一輛車子上,正向前走,簡雍一眼看到前麵有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在一起走路,機會來了,他就對劉備說:‘這兩個人,準備**,應該把他倆捉起來,按**罪法辦。’劉備說:‘你怎麼知道他們兩人欲行**?又沒有證據,怎可亂辦呢?’簡雍說:‘他們兩人身上,都有**的工具啊!’劉備聽了哈哈大笑說:‘我懂了,快把那些有釀酒器具的人放了吧’!聖上,難道吟誦了黃巢的詩就一定要謀反嗎?是不是讀了《大風歌》也算是謀反了?”歐陽修一番話將神宗皇帝也逗樂了。
“哎呀!老愛卿,你可是要笑殺寡人了。如此看來,這吟誦黃巢之菊花詩者,應非是謀反之罪證了!”
“萬歲!臣呂汲公有本啟奏!”站在王安石下首的呂汲公一看王相公落了下風,趕緊上前奏事。
“呂愛卿請講!”
“萬歲!即便永州一幹人犯吟誦黃巢反詩可能不定為謀反,但他們日夜嘯聚,妄議朝廷政事,阻礙朝廷推行新法,確屬事實,請皇上明察!”
“老愛卿,呂愛卿之言,你可認同?”皇上問道。
“聖上,不知您是否聽聞昔周厲王之事?”
“愛卿言之,朕願聞其詳”
“昔周厲王殘暴無道,國都裏的人都紛紛咒罵他。周召公就給厲王說:‘老百姓都忍受不了你的政令了!’厲王一聽,很惱火,派出一些人監視百姓,隻要發現有誰罵國君的,馬上抓來殺掉。結果百姓時常相見時,都不敢相互打招呼了,認識的就相互使個眼色而已。此之謂‘道路以目’也。周厲王十分高興,到召公麵前言道,‘你看,現在沒人敢罵我了,也沒人敢瞎議論了。’周召公說:‘您這是封堵了百姓的嘴巴。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後果是很危險的!’並且勸說厲王要廣開言路,善於傾聽百姓的聲音,然後推行好的政策,因為百姓的聲音就是政令好壞的試金石。如果長此以往,就不會有人再擁戴您了。周厲王不聽召公的勸告,結果三年後發生了國人暴動,把周厲王放逐了。萬歲,百姓議論新法,實屬正常之事,如若百姓一有議論,就抓起來治罪,長此以往,恐怕要出亂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