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虛實堂會 (2)(1 / 2)

秦矗虛驚了一場,送走金師爺,滿臉喜感回到麻將桌前,把應邀為總督大人獻藝的事兒告訴坐著的仨,其欣喜若狂之態躍然於麵。

這三個還沒從意外中反應過來,他唯恐別人掂不出分量,又得意補充一番:“你們說總督大人替朝廷管著一大攤子事兒,該有多忙活,沒想到他老人家看得起我這個開茶樓的,點名讓我帶戲法班子去演堂會,這份待見,能不受寵出驚嗎?”

武藤章插嘴說:“受寵若驚。”

秦矗說:“就這意思。”

曾皋心想:你就得瑟吧,有你出驚的時候。口裏卻說:“老爺,您是社會名流,莫怪不叫總督大人待見,您這一來,我們都跟著沾光了。”

邱持貴說:“當家的,這可是大好事,把堂會演好了,能討總督大人的歡心,日後大樹底下好乘涼。這事兒大家都得上心。這吆喝人交給我好了,我這幾天啥也不幹,就守著他們演練,把手上功夫練得滾瓜爛熟,一準讓總督大人看著高興。”

秦矗連連點頭:“好,老邱,這事兒你多費心。還有,你把演堂會的藝人造個冊,明兒得報上去。”

武藤章挺了挺腰板,他急著插嘴,拱手說:“秦爺真是上可達天,得到總督大人恩寵,可喜可賀。如此重要的堂會,秦爺如果人手不夠,武某義不容辭,武某以雕蟲小技濫竽充數,沒準能給您長臉呢。”

秦矗聽武藤章這麼一說,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帶個班子,台麵上的功夫須得入得了總督大人的法眼。可常年在茶樓駐場那幫藝人,除了沈萬奎有兩把刷子,其他人功夫都不過硬。武藤章技藝高超,有他撐台麵,這場堂會準能出彩。但心裏有個顧慮:武藤章是日本人,怕是不合適。因此半天沒做聲。

武藤章的真實思想並非要替秦矗長臉,而是另有所圖。他自幼師從東洋宮廷藝人習練戲法,學得一手精湛技藝。隻因年少輕狂,逞強好勝,揚言要做世間第一,不做天下第二。但他不知世間有多寬,天下有多大,太過鋒芒畢露。他師父告誡他:戲法始於中國夏朝,九州之地世代高人輩出,明代戲法秘笈《神仙戲術》問世之後,戲法之發展漸成獨樹一幟之勢,我東洋之技藝未必能步後塵。

武藤章把師父的話當耳邊風,出師之後隻身來到中國,要覓高人一較高下,更生攫取《神仙戲術》之賊心。然而在中國逗留多年,所見高人在他眼裏均是不屑之徒,每每遇見,總是嗤之以鼻。而所傳說的《神仙戲術》卻杳無蹤影。此時聽秦矗說要去演堂會,心裏打起了小九九:去總督署獻藝,我的功夫鶴立雞群,必定受到總督先生賞識,日後背靠大樹,開個藝館,專一傳承東洋戲法,讓中國那些破玩意兒都去賣狗皮膏藥,也是我以大日本帝國精神教化支那人的一份功勞。於是來了個毛遂自薦。

武藤章見秦矗猶豫,猜到了他的心思,主動為他解難:“秦爺,官府的人誰也不認識我,邱爺造冊的時候給我報個中國藝人的名字,您就不用擔心班子裏有個日本人了。”

秦矗動了心:“報個中國藝人的名字,敢情好,隻是埋沒了武藤先生的英名。”

“秦爺您這是百年一遇的喜事,就憑武某與秦爺的交情,講什麼埋沒?”

“武藤先生真是有情有義之人。恁地,就委屈武藤先生了。用個什麼名字好呢?”

武藤章想了想說:“就借用秦爺的姓吧,名呢?中國有句俗語,初生牛犢不怕虎,取名初生,秦初生。”

“秦初生,這名兒有些土氣,不過土氣好,越土氣越像中國人的名字。老邱,你記住,秦初生。”

邱持貴應聲說:“記住了,秦初生。”

秦矗又說:“武藤先生,咱倆這交情,可算是緣分,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十年修得同船坐,百年修得同床睡。武藤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得了獎賞,自然有您一份。”

武藤章藏奸蓄邪,過為己甚,心裏做著教化支那人的美夢,但令他沒有料到的是,不久竟遭遇一場令他懊喪不已的尷尬。挫傷了囂張氣焰,不得不做些收斂。見識過中國戲法名不虛傳之後,就把心思專注於盜掠《神仙戲術》之上,後來終於被他探到了蛛絲馬跡,並由此引發一場血腥爭奪。關於這一段,不係舟先生的《大戲法》一書記述甚詳。

曾皋的高興比這三個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他的高興不是衝著秦矗的,他是為舅爺行事果斷迅速而驚喜。沒想到舅爺動作這麼快,但他未露一絲一毫的聲色。

總督大人傳令籌辦戲法堂會,一開始心腹屬下和近僚內幕都大惑不解,因為總督大人向來對戲法沒什麼興趣,而且下月初六也壓根兒就不是他的壽辰。後來經總督大人密宣,才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是一步棋而已。

那天夜裏秦矗遘會趙戍臨,從兩人以袍哥禮節對接暗號,到後來閉門密談,這一切都被曾皋窺察得清楚楚,竊聽得真真切切。兩個餘孽謀劃哥老會東山再起,盟書都有了,他感到事態非常嚴重,次日去醫館找人開了個虛假處方,說是患了滯下之症,也就是今人說的拉痢疾,病得不輕,都屙膿血了。向秦矗告假回老家薊縣去治療。秦矗平時視他為心腹,沒什麼懷疑,讓張二作暫時代替他的工作,倒催他別耽誤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