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3)

下窪區河海鄉正式成立的這年冬天,荒原上存糧多的人家開始為鼠災大傷腦筋。老鼠像從地下冒出來似的,白天潛居於牆角屋根,一到夜晚就出來活動。每家熄燈躺下不久,便聽見存糧的屋裏“嘎吱吱”咬糧囤的聲響。白天看時,完好的糧囤被咬個大窟窿,地上滿是糧食。自此,沒人再睡安生覺,一遍遍起來驅趕老鼠,見人來,群鼠立刻逃進窩裏;及主人去,立刻又鑽出洞來咬糧囤糟蹋存糧。“嘎吱吱”咬囤的聲音困擾著每個家庭,大家想出各種治鼠的辦法,先是用平筐逮,用夾子夾,用毒藥毒,可不久這些方法都失去了作用。精明的老鼠上過幾次當之後巧妙地躲開平筐、夾子,對沾了藥的幹糧聞都不聞。毒藥沒治住老鼠,倒是把幾家養的貓先後藥死了。正當各家無計可施時,瘸哥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這天晚上,他到孤老頭祝發財家串門。孤老頭祝發財是前年春天遷來的,他是村裏年齡最大的一個。據他的說法,他早年在省城開當鋪,兩個兒子一個在北京,一個在南京,分別當官和教書。最初沒人相信,可不久遠在北京的兒子便給他寄來了一個“戲匣子”。荒原上的人十有八九沒見過,有的竟沒聽說過“戲匣子”。能說能唱的戲匣子曾在荒原上轟動一時,孩子們時常一群群地聚來,即使最頑皮的也變得溫溫順順,托腮閉目一聽就是半天。瘸哥這天晚上本是來聽戲匣子的,可到了門口,卻聽見祝老頭像是在跟人說話。想探個究竟的瘸哥悄悄走到窗前,用舌尖舔破窗欞紙,向裏觀望。不看則已,一看嚇得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祝老頭盤腿坐在炕上,閉目念念有詞。不多久,見幾隻老鼠從黑影裏鑽出來,規規矩矩地坐在地下,之後,又有幾十隻從四下鑽出來,也學先來的樣子排成兩個長隊。幾十隻鼠眼一起直愣愣地看著炕上的祝老頭。祝老頭睜開雙目,輕咳一聲,開口道:“你們這些小東西,這些天也太不像話,我的糧食正夠我一年的口糧,你們也要和我爭嘴!爭嘴也罷了,還咬糧囤,不叫我活了咋的?”老鼠們像是聽懂了,一個個點頭表示知罪。祝老頭又說:“怎麼也要留足我的口糧,以後誰也別再咬糧囤了。”說完,再次閉目,口中念念有詞,規規矩矩的鼠們這才紛紛起身,各自離去。瘸哥悄悄退出祝發財家院子,一拐一拐地回家,把所見所聞一五一十講給瞎嫂聽。瞎嫂說:“祝老頭會念‘聚鼠咒’。”瘸哥想起自己家糧食被糟蹋而苦無良計,心想:這豈不是上好之策?一連幾日,他都在想學“聚鼠咒”的事。幾天後的一個晚上,他自備幾包肉食和一瓶好酒,走進祝發財家。祝老頭平常本不喝酒,但禁不住瘸哥的再三勸說,結果時間不長便臉紅脖子粗,眼角掛滿眼屎。在瘸哥拐彎抹角的央求下,祝老頭迷迷糊糊開始教瘸哥咒語,念一句,頓一頓。瘸哥一句句狠勁往腦子裏記著,怕記不牢,一連讓祝老頭教了四五遍。教完最後一遍,祝老頭一歪斜躺在了炕上,酣睡過去。瘸哥忙扶他倒下,把門掩好,回家躺在炕上。他乘還清醒一遍遍溫習那咒語。瞎嫂說:“你就惹禍吧。”瘸哥並不答話。第二天一大早,瞎嫂還在睡覺,瘸哥早早穿衣下炕。他怕在屋裏聚鼠會嚇著瞎嫂,就走到屋外天井裏,學祝老頭的樣子盤腿坐下,開始閉目輕聲念咒。待咒語念完睜眼時,他差點嚇破了膽!但見整個天井裏密密匝匝滿是灰的、白的、花的一片老鼠,多得根本無法計數,一直排出幾十步遠——祝老頭在自家屋裏聚的是自家的鼠,他在天井裏念咒,把全村的鼠都聚來了。瘸哥穩穩心神,開始學祝老頭的樣子給鼠們訓話,說些不要糟蹋糧食,特別是不要咬糧囤的話。話說完他才想起,散鼠也是要念咒的,可昨晚一時疏忽,忘學散鼠咒了,一時心慌,直愣愣坐在地上不敢再動,兩腿開始抖動起來。群鼠此時顯得有些不耐煩,有幾隻吱吱叫了起來。

若不是酒醒的孤老頭被人及時請到現場,瘸哥究竟會惹多大的禍事誰也說不清。當發財踉踉蹌蹌趕到瘸哥家時,見成千上萬隻老鼠排成一大片。他慌忙蹲下身,盤起雙腿,念起咒語。慌亂的鼠們這才安靜下來,有條不紊地紛紛離去。瘸哥被孤老頭罵了個狗血淋頭,他一時滿臉羞愧,聚鼠咒一時忘得一幹二淨。但自此,雖仍有老鼠偷吃糧食,但很少有咬糧囤的事發生,人們睡覺時,再也聽不到那此起彼伏的“嘎吱吱”聲了。

趕著馬車進下窪鎮的兆喜將荒原上鬧鼠災的事告訴了兆富,兆富毫無反應,他正沉湎於破解機器磨麵的奧妙中。這對自幼性格差異不似同父母的兄弟很快便無話可說,兆喜按照母親的囑咐把一疊鈔票交給二弟,便趕著馬車離去。送大哥出磨房時,兆富說:“總有一天,我也能造一台磨麵機器。”兆喜感到二弟的話無法理解,根本沒往心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