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一連下了四天。草橋溝壩地在以每天上百畝的進度被張家窩棚大隊社員耕播。雨天中的勞作異常艱辛,每天泡在雨水裏,使很多人著涼感冒,可每一個人都充滿勝利的喜悅。幾百名社員錯誤地以為,蛤蟆灣子村人已被自己的聲勢嚇倒,他們甚至看到了秋天幾千畝壩地收獲的情形。熱衷於造反奪權的蛤蟆灣子一隊社員仿佛被雨水澆醒,他們先是三三兩兩,繼而成群結隊地來到鴿場,一個個青筋暴跳怒火中燒。此時他們才記起自己的生產隊長。在無間歇的夏雨中,躍進每天帶領鴿場社員忙忙碌碌地為每個鴿籠撒食,陰雨天鴿子無法放飛覓食,是鴿場最為忙碌的日子。他神情平靜,把穀粒大把大把地拋向鴿籠,嘴裏發出的聲音隻有鴿子才能聽得懂。在張家窩棚大隊幾百號人剛剛湧上壩地時,一隊隊長便從舅舅石頭那裏得到了消息。石頭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大聲吼叫著,表示對躍進無動於衷的憤慨:
“鴿子餓不死,別人把屎拉到一隊頭上了!”
躍進抬眼看看石頭,咧嘴笑笑,“得沉住氣啊,還有不少一隊社員在大隊部裏折騰呢。張家窩棚這些人全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他們是在替咱一隊社員幹活。”
石頭這才體會到外甥的良苦用心。躍進是在以他非凡的忍耐力,等待一隊社員再也無法遏製怒火的時機。
任何有火性的東西都會被連綿的雨水打濕,可嗅覺稍稍靈敏的蛤蟆灣子村人卻在淫雨中嗅到了越來越濃重的火藥味。鬧得不可開交的兩個造反組織像躲進鴿籠裏的鴿群,漸漸變得悄無聲息。雨下到第三天,已沒有一名一隊社員再對造反奪權抱有絲毫興致。
對雨中村子裏發生的各種變故,劉氏渾然不覺。半個月時間裏,對三兒子兆祿和二兒媳花的憤恨,使她怒火攻心,大病了一場。她喋喋不休地用難聽的字眼罵二人傷風敗俗,丟盡了鄧家也丟盡了蛤蟆灣子村人的臉麵。雖然罵聲十多天一直沒停過,但家裏的大人孩子各自忙碌,幾乎沒聽到她的罵聲。就在半個月前的一個早晨,一直閉門養傷的兆祿突然從炕上跳了下來。為顯示腿傷痊愈,他將院子裏那口盛滿水的大缸抱起來,一直挪到院子的一角。他不顧母親的驚異,喜形於色,快活得像個孩子。“娘,我馬上就要結婚,俺是你的親兒子,咋說也得把婚事辦得像樣點。”劉氏被他逗笑了,“你的行舉沒有人不知道,我總不能讓豬狗和你結親吧?”
兆祿沒理會母親的話,他將一旁埋頭洗衣服的二嫂花一把拉起來,一直拉到劉氏身邊,“我是跟二嫂結婚,用不著找人看日子了,哪天都行啊。”
事情大大出乎劉氏所料,當她正替二兒媳羞愧難當時,卻發現滿臉通紅的花實際上默認了兆祿的行為。這一發現使劉氏呆愣了半天,才猛地想起,自兆祿在那間房子裏養傷時起,幾乎都是花為他送飯。她還記得最初一個月是大兒媳秋蘭送的,後來秋蘭說什麼也不幹了,她這才打發二兒媳送。“問題肯定出在送飯上。”劉氏壓住怒火把目光投向兆祿和花時,這樣想道。
劉氏的猜測一點沒錯,早在花為兆祿送飯不久,這對男女便超出了叔嫂間的關係。兆祿雖然被紅色造反司令部的人一連折磨了幾天幾夜沒吃一口飯食,雖然小腿骨被鐵棍砸折,但一經吃飽喝足,生命力馬上便在他強勁的身體裏活躍起來。他的腿骨是被村醫秦建軍矯正合茬的,小腿腫脹得足有腰粗,使秦建軍不得不使用矯正牛馬折腿的辦法,搭起杠杆支架。兆祿痛得呼天喊地,把整個院子震得亂顫。秦建軍累得大汗淋漓,他說兆祿下地走路最少也得在四個月之後。然而,沒出一個月,兆祿的腿已全好。一個月的時間裏,連他自己也能聽到斷裂的腿骨合茬發出的喀喀聲響。他之所以一直倒在炕上不肯起床,是因為除了能吃到比家裏孩子們更好的飯菜外,更重要的是把心思用在了為他送飯的先是大嫂後是二嫂身上。那是在他養傷二十天後的一個傍晚,他第一次把注意力從秋蘭所端的飯食上移開,發現了大嫂那豐富的前胸和臀部。雖然秋蘭穿著厚厚的棉衣,但他憑一雙淫邪的目光和豐富的想象力仍把棉衣掩蓋下的兩個部位看得一清二楚。一種無法壓抑的欲望使他神魂顛倒想入非非,忘記了去接大嫂遞過來的飯菜。對此,秋蘭起初並沒有察覺,但有一天,她在將食物遞給兆祿回身時,臀部被對方狠狠抓了一把。秋蘭嚇了一跳,她回轉身時,終於發現了兆祿那淫邪的目光。兆喜出事被小推車推回至今已有七年時間。這麼多年裏,秋蘭深夜聽著孩子們均勻的鼾聲,時常記起兆喜沒有任何暗示突然將自己壓在身下的無數個夜晚。這幾乎是每個夜晚必須完成的事情,在兆喜的呼呼氣喘中,她狠命地嗅著男人身上的渾濁氣息,感覺自己就在男人身體裏,男人也在自己身體裏。無休止的回想時常讓她做類似的夢,發出的呻吟時常把她自己驚醒。雖然這種痛苦的折磨幾乎從沒間斷過,但麵對兆祿發出的挑逗暗示,她還是產生了無法遏製的厭惡。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這位不爭氣的小叔子:“你的腿還斷著呢!”秋蘭的話既是提醒又是警告。兆祿卻將此聽成了大嫂對自己的愛惜。接下來的幾天裏,他聽到大嫂推門的聲音便馬上坐起身來,雖然腿骨仍在隱隱作痛,可他全然不顧。“我的腿好了,”他對秋蘭說,“隻要你夜裏來一趟,我馬上就能下地。”
秋蘭再也無法忍受,她怕兆祿毫無顧忌的說話會被家裏人聽見,把飯菜往炕上一扔,馬上扭頭走開。兆祿邊吃著飯邊浮想聯翩。他在外流浪的日子裏,曾用盡心思把一個個女人勾引上手。他固執地認為,大嫂也絕不是個例外,並將大嫂的不近人情歸結於對男女樂事的淡忘。秋蘭再一次為他送飯時,他沒像以往那樣蹲起身來,而是當那熟悉的腳步走進自己門口的當口,側仰假裝睡下,卻把褲腰解開,讓直挺挺的陽物全部暴露,心懷竊喜地等待他希望看到的一幕。這種直白的勾引女人的方法三年前他曾用過,隻是不是躺在炕上而是躺在一塊高粱地裏。那是村裏給潔身自愛的一位寡婦的自留地。寡婦的男人是地主成分,整天提心吊膽,結果跳井自殺。寡婦決定為男人苦守貞操。兆祿和幾個地痞在這個村遊蕩時看上了守節的女人。女人走起路來目不斜視,對男人們向她發出的發情野貓般的叫聲置之不理。兆祿與幾個小兄弟打賭,他夜裏就能睡到寡婦炕上。他的自信引來一陣嘲笑,因為這幾個人幾乎無一例外地打過寡婦的主意,卻全都一無所獲。兆祿為此輸掉了一桌酒,他晚上試圖翻進寡婦的院子討便宜時,被從黑影裏躥出來的一隻黑狗咬了一口,多年後屁股上還留著傷疤。但他並沒有因此死心,屁股上的傷口剛剛愈合,他馬上就對寡婦采取了進一步行動。他不僅很快找到了那片屬於寡婦的莊稼地,還準確地掌握了寡婦的行蹤。那天早晨當女人進自己高粱地的時候,兆祿在地裏佯睡,碩大直挺的陽物全部暴露。他從眼皮的縫隙裏看寡婦先是驚愕繼而滿麵通紅的表情,為自己的伎倆暗自得意。那天早晨,雖然寡婦驚慌失措東張西望地離去,可她戀戀不舍不時回頭的樣子還是讓兆祿心花怒放。他將欲火壓下,美美地睡了一覺,確信女人一定會回來。果然不出所料,中午,正當兆祿伸著懶腰等待女人時,寡婦扛著鋤頭朝他走來。他馬上又四仰八叉地躺下,繼續保持寡婦走時的姿勢。這一次,寡婦仍然驚慌地東張西望,卻準確無誤地慢慢地向兆祿靠近。女人兩眼放光地盯著兆祿羞處的動人樣子,很多年後都讓浪蕩鬼記憶猶新。兆祿一直佯睡,直到女人自己剝下褲子,欲火中燒地趴上他的身體,他才歡笑著一把將女人抱住。發生在高粱地裏的孤男曠女之歡來得異常刺激,他們翻來滾去壓倒了一大片高粱。直到日頭偏西,寡婦才想起問兆祿的姓名。“夜裏再說吧,”兆祿筋疲力盡,“你得把家裏的大黑狗拴好。”可是這天夜裏,兆祿卻沒去赴約,因為他已於幾天前與幾個狐朋狗友約好,去城裏搶劫一家商店,讓女人苦苦等了一夜。此後,兆祿東遊西蕩幾乎把這件事給忘了。在回村的幾個月前,他路過那片高粱地,才記起與自己狂歡的寡婦。他甚至想在這個叫不上名字的村裏住上幾天,可進村一問才知道,寡婦在他離開後不久便已嫁人。他聽後哈哈大笑,馬上取消了在此停留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