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0.大霧下的小交易【軍工班】(1 / 3)

他們正準備出發,竇天柱栽倒了。“準備出發!”他說,就栽倒了。他是坐在鋪邊在站起來的過程中栽倒的。傅聰和曹靖看著他栽下去,好像瞌睡沒醒似的,身子往一邊傾斜,栽倒了。

“還沒睡醒嗎,班長?”曹靖問。

他栽倒在那裏一動不動。蜷曲著身子,膝蓋幾乎抵著下巴,一隻手墊在身子下。他蜷曲著躺在那裏不動,眼睛睜著,涎水從嘴角滑出來,流到左咡下。傅聰跑過去扶他。

“晚上他失眠了。”傅聰說。“好像後半夜才睡著。”

傅聰抱起竇天柱的上身。他在傅聰懷裏耷拉著腦袋,脖頸好像斷了似的。他的左顙角開了一個小嘴巴,血在流。他耷拉著腦袋一聲不響,眼睛睜得大大的。“快拆一個急救包!”傅聰說。

“怎麼了?”正把水桶往背上背的曹靖說。

傅聰能看到自己的麵孔投在班長的瞳孔裏,可班長好像沒有看見傅聰。“班長。”傅聰說,搖他。他一聲不吭,涎水從他口角繼續滑出來。傅聰用手掌抹那額頭上的血,那血要流進他眼睛裏了,然後再用食指勾去他嘴角的涎水。曹靖把撕開的急救包遞給傅聰,說著“還嚴重了”,就去打電話。傅聰把止血粉抖落在班長額角的傷口上,再用一疊紗布按住,這中間瞥見地下那塊帶血的小石子很尖——他栽倒的時候,額頭磕在那石子上了。他想說什麼,卻隻聽到他喉嚨底下“殼碌碌”地響。不好,有口痰堵在他喉頭。傅聰掰開他的嘴,在用自己的嘴對準他的嘴時,捏扁他的鼻孔,隻那麼一吸,他嘴裏的一口濃痰進入了傅聰的嘴裏。

“啊——”竇天柱終於喘出一口長氣來。這時聽到曹靖在那裏拍電話筒,並且罵著:“什麼電話,十次有九次打不通!”旁邊有誰在對他說:“好了,不用打了。”傅聰把那口濃痰吐在一塊紗布上,捏成一團。

“沒事。”班長想站起來。

“貼上膠布再起來。”傅聰背後有兵說。

撕斷的膠布帶遞到傅聰手前,他把它一一固定在紗布上。班長竇天柱活了過來。他推開傅聰站起來,按了按額頭上的敷料,強作開心地笑了笑,笑得比較難看。“小傅謝謝你,那口痰差點把我憋死。”傅聰倒有點高興。那口堵塞嗌部的濃痰確能讓班長窒息而殂。上陣地前學的急救術居然這樣用上了,可他胸口想嘔吐。撫著胸口,他走到洞口,把那團紗布擲了出去。他想找口水,清一清嘴巴,又覺得這樣可能不好。

“無非有點疲勞反應。”竇天柱說。他是說給班上的兵哥們聽的。

“那口濃痰也是疲勞反應?班長,不要老想女人,就沒有這種事。”曹靖說。他是想開個玩笑,改善一下氣氛。可是,開玩笑也要看時間和場合。曹靖這個兵,有時候惹人討厭。

“準備出發!”竇天柱再次下了命令。

他們軍工班的這個自然形成的山洞也挺大。洞裏排列著幾十桶裝滿水的塑料桶。上陣地的頭兩個星期不是這樣的。韓連長為此特地跑到軍工班來。他說了三條,第一,不要直接把水背到各哨位去。你們背去多少,他們就用掉多少,你們背得“贏”嗎?第二,萬一軍工路上出現什麼情況,有一兩個星期不能讓你們背水上山,怎麼辦?第三,儲存水和儲存糧食一樣重要,必須讓全連官兵養成節約用水的習慣。霍士堯以前常在背後對連長挖苦幾句,說連長有點察察為明,在小事情上特別苛刻,把班長應管的事情幾乎管完了,還自誇這樣的工作作風是“一竿子插到底”。不過,對連長的這個訓示,他們軍工戰士幾乎有點感激涕零。他們想的更實際,背上陣地的水,先在他們這裏儲存一下,就讓他們少花很多力,少冒很多險。但今天應當往哨位上送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