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白母雞死了【連部】(1 / 3)

進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可現在不斷甩脖子,喉嚨裏發出哢哢的聲音,在地上轉著圈子,變得呆頭呆腦,不轉圈子的時候就發傻……那哢哢的聲音愈來愈怪異……嗬,白母雞,你什麼地方不好,你哪裏不舒服?苗青也走過來,看文幼把白母雞捧在懷裏,捋著她的翅膀,想叫她安靜下來。

沒什麼,不要慌,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她側著麵孔望望文幼,嘴啄在他的掌上,又發出哢哢的聲音。她好像想把什麼東西吐出來,可是吐不出來。突然她竭力掙紮,仿佛對他充滿怨恨,猛力地拍動翅膀,爪子亂蹬亂踢,那翅膀拍得他的臉都沒有地方躲。她終於從文幼的懷中掙脫,爪子在他手上劃出了血印。她跳到地上,惱恨地甩著脖子,都要甩斷了,哢哢的聲音裏,吐出一些破碎的花生米。文幼去抓她,她飛起來,飛到他的鋪上。苗青去抓,她又飛到連長的鋪上。她能飛很高,都快撞到洞頂了。她的髒爪子在連長的鋪上留下了鮮明的印子。苗青又撲過去,差點把她抓住了。她亂拍著翅膀,發出瘋狂的尖叫,騰地飛上電話總機,從電台上踏過去,踢翻了新來的薑連長放在彈藥箱上的搪瓷杯,落在他的也就是指導員睡過的鋪位上。苗青的手裏抓著幾根暠白的雞毛。他們看著她在鋪位上團團旋轉,亂跳亂蹦,亂拍翅膀。文幼真不想抓她,可是看著她這個樣子,又忍不住去抓。嗬,白母雞,你怎麼了?她從他手中飛出去,那勁兒大得沒法說。她跌在地上,爪子把小石子刨得四處迸飛,她的嘴猛啄她自己的胸腹,啄下了一片一片的小絨毛,那種哢哢的奇怪叫聲愈來愈響……一坨黏液拌著未消化的食物從她嘴邊甩落。她倒在地上,兩隻腳朝天,在空中蹬踏,翅膀拍擊著地麵。這瘋狂地又蹬又飛的過程延續了一分多鍾,隨後進入持續的間歇不斷加長的抽搐痙攣,漸漸停下來,不動了,腦袋耷拉下去,兩隻腳伸得筆直。那身曾經使白母雞顯得華貴的羽毛毰毸地披散著,而那些純潔的小絨毛緩緩地飄呀飄呀……“她死了。”苗青說。

“沒有。”文幼說,“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真的死了。”苗青說,“她吃了滅鼠藥。”

啊?她吃了滅鼠藥?嗬嗬,她吃了滅鼠藥……是文幼拌的老鼠藥。他把花生米炒熟搗碎,拌了很多老鼠藥。連長說,部隊馬上交防,新連長都來了,不要讓他們覺得他們這裏老鼠那麼多,沒有采取措施。上陣地時,老部隊的通信員同他們說,不能用滅鼠藥,山上的老鼠太多太凶,到處亂咬,會汙染人吃的食物。老鼠不可能消滅,反而可能讓人中毒,所以他們上山以來堅持不放滅鼠藥。可是,那老鼠藥是文幼拌的,文幼拌的,文幼拌的……他服從連長的命令,製作了老鼠藥,撒在山洞裏。

現在白母雞死了。文幼把她毒死了。她的冠兒發紫,嘴巴張開,眼睛翻白,在最後幾分鍾的掙紮裏還把雪白的羽毛都弄得極為邋遢……洞口一暗,兩位連長進洞來,都穿著雨衣。韓連長走在前,跨進第二道泥門檻,把鬥篷撥到腦後,拉開雨衣胸襟,向白母雞眨了兩下眼,閃出一道略帶厭惡的目光。

“怎麼了?”連長問。

小苗和文幼都不說,因為都不知道怎麼說。文幼上前接下韓連長的雨衣。文幼一點兒也不喜歡雨衣上的水滴在地上。地上夠潮濕的了。脫去雨衣的韓連長用那粘滿爛泥的膠鞋腳尖把白母雞翻了一個身,這就把死去的白母雞弄得更髒。後麵,苗青接下了薑續韜連長的雨衣。他們分別把兩位連長的雨衣拿到第二道泥門檻外的掩蔽部裏。岩洞壁上突出的石子可以當作釘子用。

“死了?”薑連長彎著腰,望著白母雞,“怎麼死的?”他轉頭尋望兩個兵。“怎麼突然就死了?好像死得不正常啊?”

“吃了拌有滅鼠藥的花生米。”苗青說。

“你們這樣不小心?”薑連長說,“遺憾!我剛才還在想,我的通信員來了,我要告誡他,接你們的班,對她更愛惜一點兒。戰場上還有這樣一隻家畜,是一件寶啊!”

“毛病!”韓延慶說,不知是在說新來的薑連長還是說他的兩個連部兵,“快把它丟到外麵去!丟得遠一點!”

叫他們丟到外麵去,還要丟得遠一點!命令他們丟到外麵去,還要丟得遠一點!下死命令了!命令他們……苗青朝文幼擠了一下眼睛,可被連長發現了。苗青臉上騰起赧暈,敏捷地跑去,從那小壁洞裏取出兩雙拖鞋,分別放在兩位連長的鋪前。韓連長坐下去,一邊套拖鞋,一邊埋著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