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3)

庫爾雷克騎著白皚皚的駱駝上路時,那峰渾身雪白的小駱駝跟了過去。

“回去,小哈勒騰,回去。”庫爾雷克揮手驅趕著。

小駱駝不聽,依然跟隨著。但很快它就跟不上了。駱駝爸爸按照人的意誌飛跑起來,追不上駱駝爸爸的小駱駝隻好停下,望著,喊著:駱駝爸爸呀,你怎麼不帶我去?你去幹什麼,你什麼時候回來?駱駝爸爸是小駱駝唯一的親人,自從駱駝媽媽在駝道上被土匪搶走之後,還不到一歲的小駱駝就變得心事重重了。心事重重的小駱駝時刻依戀著它的駱駝爸爸,可是駱駝爸爸是多麼靠不住啊,說走就走了,連一聲不放心的叮囑都沒有,就按照人的驅使頭也不回、緊趕慢趕地走了。

雄偉健壯的白皚皚的駱駝也是一峰留做種子的美駝,它的主人庫爾雷克沒有把它騸掉,是想讓它跟白色的母駝配對,延續巴丹吉林沙漠的白駱駝。可駱駝天生就是自由戀愛的好手,憑什麼要按照人的意誌確定自己的愛戀對象呢?已經過了三個成年期的發情季節了,白皚皚的駱駝就是不願意跟任何一峰白色的母駝交配。

庫爾雷克問它:“你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天生就是個不中用的家夥?”

白皚皚的駱駝好像承認了,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庫爾雷克不相信,細細觀察:哪裏是不中用,它是心猿意馬、另有所好啦。它站在泉湖這邊嗤嗤地噴發著愛慕的氣息,那麼執著,那麼有力。而在泉湖那邊,是一峰棕褐色的母駝,是棕褐色的花容月貌、棕褐色的國色天香。純潔善良的姑娘烏圖美仁啊,你可要小心一點,白皚皚的駱駝似乎早就偷偷地愛上你了。

就在庫爾雷克發現白皚皚的駱駝暗戀著烏圖美仁的同時,美駝格爾穆也注意到了這峰白色美駝的異樣:它怎麼總是不遠不近地跟著烏圖美仁,總是出神地張望著烏圖美仁,甚至連啃咬紅柳也忘記了呢?自己是美駝,對方也是美駝,美駝猜測美駝的心思,就是食物猜測餓狼的心思,一猜一個準兒:漂亮可愛的烏圖美仁啊,看出來了沒有,那峰白皚皚的駱駝居然想占有你了。這是不允許的,連動動心思也是不允許的。

懲罰隨之而來,在發情的日子即將到來的前夕,在紅柳泉光滑如鏡的湖冰之上,美駝格爾穆闊步走來,突然把頭伸向白色美駝的肚腹,張嘴就咬。白皚皚的駱駝畢竟是千裏挑一的美駝,它怎麼可能讓可惡霸道的格爾穆咬破自己的肚腹呢?它的反應就是兔子的反應,敏捷得就像一陣風。躲開了,躲開了,一眨眼它就遠遠地躲開了。從此以後,時刻防範白皚皚的駱駝成了格爾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從此以後,公開地毫不羞澀地表達自己對母駝烏圖美仁的喜歡成了白皚皚的駱駝的生命需要。

直到第二年春天,格爾穆和白皚皚的駱駝之間的戰鬥再次爆發。棕褐色的美駝咬爛了對方雪白的脖頸之後,庫爾雷克毅然決定:白皚皚駱駝一定要有白皚皚的後代,它不能再這樣荒廢下去了。接下來就是強迫婚姻。強迫婚姻的辦法很簡單:他把白皚皚的美駝和一峰早就選好的名叫白風的母駝拴在了一個四周看不見其他駱駝的沙壑裏,天天喂它們滋陰壯陽的黑司命和淫羊藿,喂著喂著它們就情不自禁了,勾魂攝魄的眼睛啊,幹柴烈火的欲望啊,你一來我一去,庫爾雷克的逼婚成功了。

庫爾雷克是人,在人和駱駝的較量中,最後勝利的往往是人。一年又三個月以後,白皚皚的駱駝和母駝白風的孩子誕生了,那是一峰渾身雪白的小駱駝,主人叫它小哈勒騰。

庫爾雷克騎著白皚皚的駱駝奔跑在通往喇嘛灣的駝道上:“快啊,快啊,人命關天的時候,駱駝你要舍得性命啊。”

巴丹吉林沙漠的人不管是藏人、蒙古人、漢人,都是喇嘛灣的信民。在這個天高地迥的蠻沙之域,四麵八方的信民不可能人人都去朝拜這個走一個月還望不到影子的福地,就把表達心願的僧供也叫布施讓順路的駱駝客帶到了鼎新駝行。鼎新駝行的掌櫃嘎嘎一駝很高興承擔這個積德行善的義務,撥出六峰駱駝專門往喇嘛灣馱運這些來自廣大地方的僧供。本來鼎新駝行的駱駝也可以直接走向喇嘛灣,但是嘎嘎一駝說,凡是靠駱駝吃飯的,就都是佛的子民,光我積德還不行,我的後人也應該積些德。於是紅柳泉就成了吉祥的僧供中轉站,庫爾雷克也成了僧供鏈條上一個增益善業的人。多少年都是這樣,包括母駝烏圖美仁在內的六峰駱駝,天長日久地往返於紅柳泉和喇嘛灣,連駝道邊的沙芭和駱駝刺都認識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