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子酩從白碉房回到山洞時,大柴旦已經回來了。他使勁摸摸大柴旦的頭說:“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大駝群這會兒在幹啥?是不是正在往這裏移動?”
大柴旦說:“停下了,停下不走了。”
冶子酩說:“我需要大駝群往前麵走,跟我們一起走到毒辣灘。”
大柴旦說:“毒辣灘?為啥?”
冶子酩當然不能告訴大柴旦,他們要去的毒辣灘是個極其險惡的地方,更不能提到他跟祁連大爺和胡子蠻的商定:如果等班禪來了,祁連大爺的最後一仗不能阻止大駝隊進藏,他們就離開這裏,往前埋伏在進出毒辣灘的山口。辦法是把大駝群引進毒辣灘,然後堵住退路,不讓一個人一峰駱駝跑出來。埋伏是祁連大爺和胡子蠻的事情,引誘大駝群是他冶子酩的事情。
冶子酩說:“為啥你別問,你就說現在能不能讓大駝群跟著往前走?”
大柴旦說:“這我得問問烏圖美仁。”
當大柴旦拉著烏圖美仁往前走時,烏圖美仁用搖擺不定的走姿告訴他:現在不能走,走了白走,根本不可能帶動後麵的駝群,風是往前吹的。也就是說烏圖美仁能聞到後麵駱駝的味道,後麵的駱駝卻聞不到它的味道。烏圖美仁憂傷地說:格爾穆,你聞不到我的味道了,那就讓我聞聞你的味道吧。
烏圖美仁朝著有大駝群的地方走去。大柴旦知道它的意思,拽直了韁繩說:“歇歇吧,我們不是剛從大駝群出來嗎?格爾穆累了,要休息了,睡一覺才能追你。”
冶子酩略感失望,又不放心地問:“格爾穆不會放棄烏圖美仁吧?”
大柴旦毫不懷疑地說:“不會。”
冶子酩放心了。他相信這孩子,如同這孩子相信駱駝。
香日德原野一片安靜,安靜得有些可怕。
最早安靜下來的是娜陵格勒和小柴旦,格爾穆病了,癱臥著再也起不來了。他們呼喊著,越喊它越癱,最後連眼睛也閉上了。都知道離死不遠--老駱駝媽媽香日德死了,它的兒子美駝格爾穆也要死了。到底是為啥呀,為啥一來這裏就要瘋,瘋完了就要死?
小柴旦哽咽著說:“格爾穆你不能死,你找到烏圖美仁你再死,你連烏圖美仁都沒找到,你為啥要死?”
格爾穆動了一下眼皮,露出一絲光亮。
小柴旦說:“阿媽,格爾穆說話呢。”
“說啥?”
“它說由不得我,由不得我。”
“唉,命歸天管,格爾穆,我知道你難過,你比人難過。”
一群公家人來到第一座駱駝墳墓旁搭起了帳篷,說是馬博政委說了,那個老駱駝媽媽香日德埋在哪裏,指揮部就設在哪裏。這是看重和不忘老駱駝媽媽的意思,娜陵格勒和小柴旦很是感激,又求救道:“如今香日德的兒子也要死了,能不能救它一命,公家人神通廣大。”
公家人找來了一個姑娘,說這是女醫生穀子。其實穀子姑娘隻是個培訓過兩個月的護士,進藏駝隊裏沒有醫生,就把她當醫生使了。
穀子戴著聽診器在格爾穆的肚子和胸脯上到處聽,然後說:“咋跟人不一樣?”
小柴旦問:“人啥樣?”
穀子說:“我給你說不明白,你自己聽。”
穀子把聽診器掛到小柴旦耳朵上,讓他聽了自己,又聽了格爾穆。
小柴旦說:“一樣啊,我的轟隆隆,它的也轟隆隆。”
穀子說:“一樣?那就吃一樣的藥吧,阿司匹林。”她從藥箱裏拿出瓶子,倒出幾片跟穀子姑娘一樣秀氣的小白藥。
小柴旦虔誠得不敢接,娜陵格勒接了,讓小柴旦哄開格爾穆的嘴,滿懷希望地喂了進去。
不過是女醫生穀子的安慰,當然不見好轉。
這時那個二道眉號哭著跑來,跑到了指揮部的帳篷前,喊道:“公家人,管一管吧,我拉的駱駝趴下起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