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道教曆史上,龍虎山第三十代娃娃天師張繼先的神通,並不在其開山鼻祖張道陵之下。除了解州召關羽斬除妖龍,這位小娃娃,還曾經給天宮燒過一道符,替一條狐狸精求情,祈求天界的諸神在狐狸精修成內丹的時候,別用天雷殞殺之,天界答應了娃娃天師的這個要求,於是那狐狸精就幸福的成仙了。
除了狐狸精,史上還有蟾蜍精,刺蝟精以及蟒蛇精,都曾經跟娃娃天師打過交道,傳說那蛤蟆精因為性淫,迷奸大戶人家的小姐,被娃娃天師不客氣的用五雷正法擊成了齏粉。刺蝟精更倒黴,那家夥生了一身的刺,卻偏偏喜歡讀書的書生,等到把那書生迷得魂飛天外之際,伸手一抱,卻紮一身的窟隆眼……所以張天師罰刺蝟精去托著昆侖山,擺明了是想用昆侖山體的沉重壓力把這隻刺蝟身上的尖刺壓平了……
而那條巨蟒精,傳說它生活在一座山澗之中,食人無數,娃娃天師跑去找蟒蛇精的麻煩,那蟒蛇表卻辨解說:他就是食肉動物,當然要吃肉類食品,至於那些被它吞掉的人,是他們自己跑這深山溪澗裏來找死……總之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那娃娃天師有什麼理由懲罰它?
娃娃天師覺得這蟒蛇說得很有道理,不簡單,有思想,就為這條蟒蛇劃了一個界,隻允許它在地下岩洞中的一個蛇洞裏呆著,如果有人經過,那就是蟒蛇精的食物,如果沒人路過,那就活該這條蛇倒黴……
傳說隻是傳說,卻萬萬想不到他們居然真的在地下岩洞中看到這麼一出奇景。當時我父親和老歪叔吃驚得嘴吧都合不攏,這張天師,本事也忒大了點吧?
他們所看到的情形就是這樣,那巨蟒分明是害怕洞口處張天師的符籙,隻能委委屈屈的蜷縮在洞裏邊,趁什麼東西從洞口附近經過的時候,趕緊吸入腹中,這才勉強活到現在。
但是對於這個解釋,葛教授是決對不認同的。
“你們說這蟒蛇活了八百年?”等到大家躲開洞口,聽著蟒蛇在洞裏煩燥不安的騷動之聲,葛教授拿手指著洞口,質疑道:“不可能,先別說就一塊牌子根本不可能讓蟒蛇害怕,就算是這蟒蛇真的不敢出來,那它也活不過八百年。”
“葛教授說得有道理,非常有道理。”我父親說道。
“那當然,人家是教授嗎,放個屁都是有道理的。”老歪叔嘲笑道。
“夏大叔,你別笑話人,”丁思梵看不過去了:“葛教授說得也沒錯,蟒蛇的壽命最多不過三十年,哪有活到八百歲的道理。”
“蟒蛇的壽命是隻有三十年,可是洞裏的那玩藝兒,它根本就不是蟒蛇啊。”我父親笑道。
“怎麼不是?”葛教授還不肯信,繞到一塊巨石後麵,仔細的瞧了瞧,頓時驚嚇得差一點沒滑到山下去:“我的上帝,這是什麼物種,這蟒蛇的身體都粘在一塊了,上麵長著十幾個腦袋……怎麼會這麼可怕?”
“我看看……”丁思梵好奇,也想過去看個清楚,我父親急忙攔住了她:“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這東西,是古來護寶之靈,昔年紂王不仁,寵愛妲姬,為了懲罰不馴服的臣子,那毒女妲姬就替紂王弄來了這麼一隻這東西,養在一口深池之中,把活的宮人扔下去喂食,時人不識得此物,以為是群蛇,實際上這東西的名字就叫蛩盆,是性情最殘忍的異獸,你還是離這東西遠一點的好。”
“可是……可是……”丁思梵還不肯信:“那夏大叔,就算這東西不是蟒蛇,也沒理由活八百年啊,更何況這地下岩洞根本找不到吃的,那東西理應早就餓死了才對。”
“這東西沒餓死,那是因為這東西和我們知道的動物不一樣。”我父親解釋道:“這東西跟王莽地宮裏的陰姹一樣,也是複合性細胞生命體,而且這東西比陰姹更高級,有自己的神經反射係統,但這東西的神經係統是網狀的,也就是說這個東西可以自己吃自己,新的生命體在吃掉舊的生命之後再生長出來,實際上這東西早就不是當年被禁錮在洞裏的那一隻了,這都不知繁衍了多少代了,而且它的形體,以前遠比現在更要龐大,隻是因為吸取不到外界的能量,所以才會越來越小,如果不是張天師的符籙鎮著它的話,讓這東西竄出來,吃口東西就長一截,吃個活人就長一塊,長到最後,還不知道會有多怕人呢。”
“夏師長的解釋……聽起來讓人耳目一新啊,”葛教授仍然不肯信服:“就算夏師長你說得有道理,可這東西,它又怎麼會害怕一隻銅牌而不敢鑽出洞來呢?”
“這個原因嗎……隻要你回頭看一下,就知道了。”老歪叔突然插進來說道。
夏教授一扭頭,頓時發出一聲駭人的慘叫。
據我母親丁思梵在日記上記載,當她聽到我父親對葛教授說回頭看看的時候,她本能的也一扭頭,向山坡下麵望去。霎時之間就感覺到自己的腦子轟的一聲,無數的失落記憶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腦海裏,再一次的讓她記憶起生活在獸形人橫行的上古時代的往事。
我母親說,隻到那時候她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迷失在這萬古的地下幽洞之久,實際情況是他們一直在那神秘的大腦之中徘徊,一如那大腦中的一個思維活動,他們這些自以為擁有獨立意識的人,實則不過是那顆大腦的幻覺而已。
那麼,我母親丁思梵到底回頭看到了什麼,竟引得她如此大發感慨呢?
這個答案,我父親卻是不用看也知道。
他們進入這遠自上古的蚩尤秘寶之地後,所行走的路線,仍然是沿著那水潭中的大腦形溝回紋絡的軌跡,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改變。
當時在那地下極峰的上空有兩枚閃爍著強力鎂光的照明彈在照耀,讓他們一眼看到了極峰之下的窟洞路徑。
那路徑看似自然隨意,天然自成,但實際上,窟洞中的每一條道路,都是水潭底部那怪異大腦溝回的重複與延續,這種催眠的力量是無遠弗界的,任何人,隻要他走入這大腦溝回的任何一道紋路,就無法逃脫這怪異大腦的控製。
因為目睹了山坡下那呈螺旋狀的大腦溝回路徑,葛教授和丁思梵再度被催眠,而我父親和老歪叔早有所備,一人對付一個,讓這兩人恢複神智。
拍臉頰,掐人中,衝耳朵高呼革命口號,拿涼水往對方的腦袋上澆,反來複去的,總歸就是這幾招。
不過非常管用。
葛教授和丁思梵從瞻妄狀態中醒來了,用失神的語氣問道:“我到底是誰?是葛教授,還是上古時代奉獻給魔靈的犧牲?”
“你當然是葛教授,那還有個假?”老歪叔壞壞的笑道:“老頭,這次知道厲害了吧?看你還敢不敢叫我歪師長……”
感情老歪叔還記恨這事呢,難怪我父親老是罵他心胸狹窄。
“我算是回過味來了,”葛教授失魂落魄的道:“原來我們走過的岩洞,那路徑同水潭底下的大腦紋絡一模一樣,這就怪不得我們說什麼也走不出去了。”
“那葛教授,你現在明白了那長得象巨蟒的異獸蛩盆,為什麼害怕張天師留下來的符籙了吧?”我父親問道。
“明白了,明白了,再要是不明白,我這個教授真的白幹了。”葛教授站起來,走到蛩盆蜇伏的洞穴旁邊,用手拍著一塊石頭,說道:“為什麼那水潭底下的大腦形溝回紋絡會讓我們迷失心智,產生幻覺呢?這是因為我們人類有著天生的模仿本能,隻要我們一看到那顆大腦,就不由自主的模仿它,而那個可怕大腦的固定形狀是儲存著一段信號的,隻要我們模仿著它,就會產生同樣的思維和記憶,所以我們才會被懾了魂,被……催眠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
“葛教授,你還真行啊,”老歪叔樂了:“我們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道理卻是說不出來,讓你這麼一講,豁然開朗啊。”
“客氣,歪師長客氣……口誤口誤……”葛教授發現自己又說漏了嘴,忙不迭的把話題移開:“那麼這怪物蛩盆又怎麼會害怕張天師在八百年前留下來的符籙呢?這道理也是一樣的簡單,概因張天師的符籙是模擬自然行雲,從天地變化的規律中得出來的,它就跟那大腦溝回紋絡會對我們產生影響一樣,那怪物一看到張天師的符籙,腦子裏也會立即產生模仿本能,而那符籙中所記載的是它最害怕的信息,所以這怪物嚇得躲藏在洞穴中足足八百年,也不敢出來一步。”
“所以呢,那水潭中的大腦溝回紋絡,不過是針對於我們人類的一道符籙而已,就象是張天師的咒語之於蛩盆,都隻是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
“那,葛教授,我們怎麼做才能打破這個禁咒呢?”丁思梵問道。
“這個……”葛教授吱唔道:“如果我們蒙上眼睛,根本就不看那東西,你們看情形怎麼樣?”
“這個辦法倒是好,”我父親苦惱的說道:“可問題是,如果我們把眼睛蒙上了,萬一摸走進了禁錮蛩盆或其它怪物的洞穴之內,那咱們豈不是慘了?”
“這……這我倒是沒有想到,”葛教授搔搔腦袋,認輸了:“那夏師長,咱們還是聽你的,再往山頂上爬吧。”
大家繼續往山頂上爬,這個過程非常乏味而疲憊,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都不敢回頭往下麵看,那迷宮一樣曲回百轉的大腦溝回還在等著大家呢,不要說回頭看,就是再想一下都會受到影響。
行不多久,前麵忽然見到一塊石碑,被一隻龜形巨獸馱著,突兀的挺現於山坡之上,讓大家頓時為之錯愕。
“快看看,這上麵寫的是什麼玩藝兒?”老歪叔來了精神,三步並做兩步疾奔過去,仔細一瞧,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好家夥,一點也沒錯,還真是龍虎山第二十九代天師張景瑞留下來的。”
“張景瑞?”我父親精神頓時一振,攙著丁思梵,急忙走過去:“這上麵寫的是什麼?”
“是什麼,你們自己不會看嗎?”老歪叔不樂意的回答道。
葛教授也呼哧呼哧的爬上來了,一看那塊碑,兩眼頓時放出灼灼之光:“是北宋元符年間所立……保存完好,價值不可估量啊……”
“有什麼不可估量的,”老歪叔不以為然:“那張景瑞,家有田產萬傾,論成份也是個大地主,算他死得早,哼,不然的話,等一會兒咱們開個批鬥會,有他那老東西受的……”
嘴裏罵罵咧咧,可是老歪叔的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石碑上的古篆,這古篆師承於春秋年間的知非子體,結構洗練,形態均衡,最適宜用來鐫刻石碑,縱然年代久遠,碑體破損,也能夠通過殘存的字樣,推敲出原文來。
看老歪叔絮絮叨叨,不說正題,丁思梵有點忍不住了,推了我父親的手臂一下:“夏大叔,這上麵寫的是什麼?”
“你個小丫頭片子,別拉拉扯扯,注意點影響……”我父親急忙把丁思梵推開:“你沒看歪師長都嚇昏頭了嗎?這上麵是張景瑞發出的警告。”
“警告?警告什麼?“丁思梵緊張的問道。
這時候葛教授蹲下來,湊近了石碑,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
知機不可行,
知險不可成,
若問歸陽路,
天地有罡風。
念完之後,葛教授站了起來:“看起來……好象是警告的意思。“
我父親沒有吭聲,這石碑的意思,豈止是“警告的意思“,而是急切的大聲警示,是告誡玄機洞天地五門尋寶之人,切不可再往山上踏出一步。
我父親所料不錯,八百年前,龍虎山第二十九代天師張景瑞確實來過這裏,可是他卻給大家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往前走凶險莫測,可是往後退卻也是無路啊。
我父親和老歪叔交換了一個眼色,在這地下極峰之顛,到底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讓張景瑞都如此緊張,寧不惜立碑以警後來者?
不理會張景瑞的警告,大家再往前走,行不多久,又見一塊石碑。
這塊碑,卻是龍虎山第三十代天師張繼先所立。
這位娃娃天師用的是宋書,上麵的碑文,連丁思梵都看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