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夕遷的麵色一直沒有好轉。吃過東西仍舊是蒼白的。候機的時候沈霽和就從包裏挖出僅剩的兩顆大白兔,塞進了馮夕遷手裏。
馮夕遷搖搖頭說,我不是低血糖。說著要把糖還回去。
沈霽和就急了,說您吃了吧,說不定今天是低血糖呢。
馮夕遷大概勉強算是笑了,唇角勾起的弧度很小,淡淡劃出抹勉強能稱為「喜色」的情緒,把其中一顆遞給沈霽和,另一顆自己拆了糖紙。
「我七歲以後就沒有再吃過糖。」馮夕遷額前出了層薄汗,黏著鬢邊的碎發,有些散亂,「都不記得嚼起來是什麼滋味了。」
沈霽和記得在車裏的時候,哪怕自己已經汗滴禾下土,對方也依然是青青河邊草,幹淨清爽,半分熱意也沒有。而今機場裏開足著冷氣,馮夕遷卻發了這麼多汗。
「馮經理,我帶了退燒藥!」
沈霽和突然頓悟。彎下腰翻箱倒櫃地找,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找了一圈。
「……哈哈哈哈哈哎呀沒帶哈哈哈哈哈。」
丟人也是丟到她大姨媽家去了。
「我帶了。」馮夕遷滿臉平靜。
嗯哼哼哼哼那妳也不製止我,光在一旁看著我忙活嗯哼哼哼哼。
「不是發燒。所以不管用的。」
馮夕遷把兩個人的登機牌疊在一起,盯著上頭印著的名字默不作聲瞧了好久。一直到通知登機的廣播響起,沈霽和才聽見她略帶病氣的低語,說:
「叫我馮夕遷就好了。」
沈霽和委實叫不出口。叫全名怎麼都覺得像是褻瀆了上司。
不好。
不尊敬。
沈霽和決定叫她遷遷。
------------------------------------
馮夕遷闔眼眯了一路。也不知睡著了沒有,橫豎眼睛總是閉著。沈霽和每次瞥見,那人的眉頭都微微斂在一處,大抵仍舊不舒服,就問空姐要了條毯子給她蓋上。過一會兒,索性把自己搭著的那條也加到了馮夕遷身上。幾經折騰,抵達的時候馮黛玉臉上終於回了幾分紅潤。
杭州下著雨。雨幕間繚繞著灰白的煙靄,天地渾然繪成幅水墨畫。
沈霽和很少在雨天來杭州。以前每次幾乎都是晴日,給這座城市勾勒出個朗朗的輪廓,蔥鬱敞亮。他們三個,再加上靳喆,四個人就坐在西湖邊上喝茶,喝到湖心的船隻盡數返岸,再散著步去樓外樓吃醋魚。沈霽和挺不明白醋魚有什麼好吃的,醋酸把魚的鮮味都蓋沒了。可是靳喆喜歡。自己喜歡不算,還非得拉她喜歡。後來沈霽和想了想,覺得或許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還硬湊在一起,所以上天才宏觀調控,把他從她身邊撤往千裏之外。
青天老爺待她也是不薄。
「霽和,一會兒我先送妳到酒店。」
兩人打了車,在暮色四合下的朦朧煙雨中從機場趕往市區。半路上沈霽和正扒著車窗想心事,冷不防聽見這聲下巴險些掉窗外去。
這回她聽清了。「霽和」前麵沒有「沈」。簡簡單單兩個音,再也沒有多餘。
其實放在平時誰這麼叫她她都不至於這麼大反應,可馮夕遷這麼叫她就不行,雞皮疙瘩一撥一撥往地上掉。關鍵也不是馮夕遷這麼叫不行,關鍵是馮夕遷這麼木的木樁子居然會叫得這麼親昵。就跟眼瞅著好好一台冰箱突然不製冷改製熱了那是一樣一樣的。
「妳,妳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