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字和圖案平時都被藥蓋著,薑淩波竟從來沒看到。
藍色圓珠筆寫的,連色都沒怎麼掉,是孫嘉樹那筆漂亮的小楷字。
他整齊的畫了格子,把她常吃的藥和注意事項都記在裏麵。薑淩波一眼就看到她剛吃掉的感冒衝劑,孫嘉樹特意在那個格子裏用黑三角標著:
“要用熱水衝開喝。
Ps:大花你要乖乖聽話,不準再幹嚼衝劑哦”。
下麵還畫了個掛著笑臉的小太陽。
薑淩波半闔著眼睛站著。良久後,她把盒子丟進垃圾桶,轉身回到臥室,倒進被子裏。
***
顛三倒四做了整宿夢,薑淩波睡醒就知道自己發燒了。腳踩在竹地板上跟飄似的,門牙腫到發脹,看東西時帶重影,眼睛裏全是生理淚。
她渾身發寒,櫃子裏掛的卻還是些夏天的短袖。薑淩波沒精力再去翻箱倒櫃找衣服,幹脆把團成球塞在櫃子角落的那件舊衛衣拎出來,胡亂套上。
衛衣是孫嘉樹的,她穿起來空蕩蕩,下擺快到膝蓋,袖子把手都蓋在裏麵。當年她就覺得穿這種衣服超帥,硬從孫嘉樹身上扒下好多件。
那喊著“快脫”還順便摸把腰的架勢,簡直就是個欺侮秀氣書生的女土匪,朝氣蓬勃地渾身都發亮。
哪像現在,薑淩波麵無血色還頂著倆黑眼圈,拿帽子勉強遮住亂成草的頭頂,出門走路還帶晃悠,渾身都散發著幽幽黑氣。站在馬路邊,愣是沒個出租敢停下來拉她。
就在薑淩波覺得眼前冒黑點的時候,一輛黑車慢慢停在她跟前。
司機西裝革履的,領帶熨得筆直,語氣也很溫和:“小姐你不舒服吧。要去哪兒?我送你去。”
薑淩波眯著燒迷糊的眼,看看車。確定車比自己值錢後,她晃著鑽進車後排:“麻煩去中央醫院。”
聲音嘶啞難聽,嗓子裏也跟磨著沙礫似的,偏車裏還開的空調,吹得她連骨頭縫裏都發痛。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副駕駛座裏的人就伸手把空調關了。
薑淩波看到了他的手,是男人的手中最好看的那種,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但她心裏卻忽地發慌,和昨晚被親時的感覺很像,那種哪裏不對勁的感覺越發強烈,但又鬧心般地想不明白。
到了醫院門口,她付了錢下車。經過前麵時,她又不自禁地朝微降的車窗裏瞟了眼。
裏麵的男人仰麵倒在座裏,一頂黑帽子罩在臉上,隻露出個光潔白皙的下巴。
真是個好看的男人。
***
薑淩波掛號看病時耳朵裏“嗡嗡”的,眼神先是渙散,後來發直,回答話都慢了半拍,看得老醫生直皺眉:“小姑娘你這樣不行啊,就沒有親戚朋友愛人能來陪你嗎?”
薑淩波還很認真掰指頭想。
親戚的話,爸媽在公費旅遊,其他的那些指望不上。朋友那邊,周意滿要帶李昂去水族館,打擾親子活動什麼的,會病得更重吧?
至於愛人。
啊呸她再也不要愛人了!
於是她很堅決地衝老醫生搖頭,還頑強地攥起個小拳頭:“我可以,靠自己!”
靠自己的薑淩波,掛上吊瓶就開始抹眼淚。憤怒而心酸的。
三年前她生日那天,孫嘉樹在收到她氣勢磅礴的告別後,連個招呼都沒打,悄無聲息地出了國。
他在她身邊隨叫隨到的那些年,她都沒覺出他的重要,可他剛走沒幾天,薑淩波就陡然明悟~她離了他居然都沒法好好活了tat
就像來醫院。以前都是孫嘉樹啊,隻要她病了,不管小感冒還是重肺炎,孫嘉樹都會鞍前馬後守在身邊。
她不需要爸媽和朋友照顧,她隻要有孫嘉樹就好啦。
結果她以為肯定是“她的”孫嘉樹,跑掉了。
混蛋啊!
薑淩波難過地看向隔壁病床,年輕的媽媽在給輸液的女兒削蘋果。
她盯著那打著卷不斷垂下的紅蘋果皮,眼皮慢慢變沉,掐了自己兩下也不好使,隻好拜托年輕媽媽幫她看著點吊瓶,然後就迷糊著睡了過去。
夢裏她覺得很冷,冰涼的點滴順著靜脈,把她的血裏的溫度都變低了。她哼唧著往被子裏鑽,可還是不自覺的打顫。
但很快她又溫暖起來。一股滾燙卻很舒服的熱,從她的手腕慢慢四散進四肢骨髓,然後流進心裏。
很安心的感覺。
她半沉在睡意裏,微微睜開眼,床邊的人背光而坐,臉在刺眼的光下輪廓模糊。薑淩波張張嘴,剛想出聲,嘴裏就被塞進顆荔枝肉。
“睡吧。”他的聲音像隔著層膜,飄到薑淩波耳邊。
甜甜的果水溢在嘴裏,她心滿意足,又閉眼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