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疼好了兩天,誰知第三天劉遼東的胃病又犯了。

剛上班,劉遼東就被邢玉水叫到他的辦公室。邢玉水劈頭蓋臉就問:“報社是怎麼回事?到底是團市委的機關報還是哪一個的報紙?”劉遼東沒頭沒腦,不知出了什麼事,見邢玉水怒氣衝衝,分明動了真火,也不好馬上就問。這時,正好辦公室一位女幹事進來送文件,邢玉水指著女幹事的鼻子大聲說:“你出去!你沒見我們在談話?談完你再進來!”嚇得女幹事連忙跑出辦公室。

劉遼東後來才知道邢玉水發火的原因。原來,每年“五四”前夕,報社都要按照黨組的工作安排做一些渲染的報道,同時在報紙上發表一篇代表團市委指導意義的講話稿,這篇講話稿,按照慣例,一直是由一把手寫,當然不是親自寫了。可是今年報社卻沒有找邢玉水約稿,而是找了分管書記鄢遠樹。報社一位剛分來的實習記者曾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公開場合說:“邢書記的文字從嚴格意義上講隻相當於‘文革’時期的初中生。”這話誰也不敢轉告邢玉水,就連與報社關係不好的幾個部門也不願自討苦吃,可大家都默認,那位實習生的話和“皇帝沒穿衣服”有著相同的意義。邢玉水不知道一個新分來的大學生竟敢在公開場合擅自貶低他的學曆,卻知道了報社找鄢遠樹索稿的事。這事做得太出格了,團代會換屆還有幾個月,他邢玉水還是一把手,全市幾百萬團員青年都得唯他邢玉水的馬首是瞻,一個小小報社,何況還是團市委的機關報,居然敢無視他的存在,這就怪不得他邢玉水要生氣了。這種事,要說不該找到劉遼東,劉遼東是辦公室主任,無權過問報社的事,不過既然找了,劉遼東就得把這事處理了,怎麼處理法,也看水平,再說這件事涉及黨組一二把手之間的關係,能找他劉遼東,也足以見得劉遼東微妙位置了。劉遼東看著情緒激動的邢玉水,一臉純潔地說:“這事我先問問。”

晚上下班回家,愛人看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問:“怎麼,胃病又犯了?”

劉遼東放下包,就手拿起電話,說:“操!剛舒服了兩天。這事要辦不下地,非找老莫那小子報銷一打猴頭菇不可。”

愛人見他情緒並不太糟,放心了,說:“今晚我出去跳舞啊?”

劉遼東一邊撥號碼一邊說:“老規矩啊!”

愛人高興地說:“我知道,不許跳佛斯。”愛人說完就鑽進廚房做飯去了。

晚上,劉遼東把報社總編老莫拉到夜食攤上喝杯酒。夜食攤這種地方,江湖朋友的味道很濃,比起夜總會歌舞廳少了許多戒備,兩瓶“小茅香”五塊臭幹子一下肚,彼此間的籬笆便拆得所剩無幾。劉遼東先也不提什麼,隻是天南海北地吹。吹牛,團幹個個是高手,共青團裏,不管幹什麼都叫“吹”,吹一個想法,吹一條路子,吹一個活動,吹一個觀點。團幹到哪兒去,人還沒落座,先說:“咱們吹吹吧?”可以說吹是共青團幹部的基本功。劉遼東吹著,吹到興致外,突然放下酒杯,說:“對了,‘五四’報紙上那篇文章,邢書記寫好了沒有?”老莫說:“沒約他寫,這回是鄢書記寫的。”劉遼東說:“哦?怎麼會鄢書記寫?”老莫說:“不瞞你說,這是鄢書記的意思。話雖然沒明說,意思我還是聽出來了。說實話,遼東,這事我很為難,可報社分管書記是鄢,我能怎麼辦?”劉遼東點點頭,用牙簽挑了一枚田螺,舉到眼前,卻不吮,盯著老莫說:“老兄,這事你辦得欠考慮了。據我了解,邢書記大概已有耳聞,這事終歸你是瞞不過去的。邢書記雖說這屆幹完也許會走,不過,你們報社不是差一個副總編嗎?他要在走之前安排一個叫雞公進來,你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老莫低著頭,半天又斟了一杯酒,一口幹了,說:“隨他吧,這種事,他們當書記的生死予奪,我急也急不出辦法來。”劉遼東說:“你這就太消極了。”老莫說:“哪個混賬王八蛋不想積極!”劉遼東笑笑,說:“我給你出個主意吧。邢書記這邊,那是有慣例的,你不讓第一把手出來說話,換上二把手,咱們幾百萬團員青年一看,心裏犯嘀咕。說邢書記該不是犯錯誤了吧?要不怎麼過‘五四’都不讓出來說說話呢?所以講話稿,還得是由邢書記寫。”老莫說:“那鄢書記怎麼辦?”劉遼東說:“你別急,鄢書記這邊,當然不能涮一竿子。鄢書記的口碑下麵一向看好,就憑這,我看也得認真對待。是不是這樣,給鄢書記來一篇專訪,讓鄢書記談一談咱們市共青團工作的大好形勢,邢書記頭條,鄢書記偏頭條,兩個書記並排坐,都有活幹,都有話說,下麵看了,也顯得咱們團市委黨組織精誠團結,豈不皆大歡喜?”老莫瞪大眼,張大嘴,足足盯著劉遼東看了半天,一拍膝頭,說:“媽的,你小子,活活黨棍一個嘛!難怪在辦公室主任位置上一幹就是四年,我是書記,我也不放你走!”兩人說笑一陣,話題扯開,老莫又說最近工作太忙,忙得沒力氣照顧老婆,老婆都有意見了。劉遼東說:“你去弄點‘蓋世雄’來吃,那東西立竿見影。”老莫連忙打聽什麼價,怎麼吃法,有沒有副作用。一直說到轉點後攤主收攤,兩個人才盡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