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走進運營公司(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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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我對憧憬一詞的理解,應該是少女坐在單車後麵,眯起眼睛做白日夢的那種感覺,這是類似於看多了岩井俊二電影會產生的一種畫麵感,其實台灣的小清新電影又何嚐不是這樣呢?

是的,憧憬,這個詞充滿了詩意也充滿了不確定性,可是當地鐵在隧道裏急速穿行的時候,實際上我已經不再眯起眼睛來了。我有點緊張,又有點興奮,當然還有小小的恐懼,這跟戀愛倒有點相似,那麼我所寫的這一切,不就是一場我們和杭州地鐵的戀愛嗎?

因為在其他城市,我們也談過這樣的戀愛,但都太快太快,那是因為我們是以一個旅行者的身份去戀愛的,可能今天的人,不會因為某個城市的地鐵特別好,而在那個城市定居了,作為小說和電影是可以的,但是作為現實這樣的版本可能還是孤本。

第一次總是難忘的,而杭州地鐵的第一次就更是難忘,因為我坐的是毛坯地鐵。不,準確地說,車輛已經是裝飾一新是標準的,隻是車站還是毛坯。那麼洞和軌呢,自然也具備了通車的條件,隻是看上去有一點點像恐怖片中的鏡頭,原諒我穿越。什麼叫毛坯地鐵呢?試想一下,我們去看商品房時,以前基本看的就是毛坯房,有的甚至鋼筋和水泥還裸露著的。

在機電部長張大華的帶領下,筆者第一次試乘地鐵。

張大華,來自廣州地鐵,在一批中層幹部中顯得較為年輕。後來我聽到有同事在開他玩笑,說他是“鐵二代”,因為他的嶽父,是廣州地鐵的總設計師。這也可以看出杭州地鐵還是頗具吸引力的。從廣州這樣生猛的城市來到相對溫柔的杭州,這個心理變化是顯而易見的,但當我想問他一些個人情況時,他咣的一聲關起了門,立馬帶我進入一個機電的世界。倒是此前我跟機電部的司機聊過,他說張部長基本就是不休息的,而我和他同車時,他的手機基本處在通話階段。好了,到了地下,手機沒信號了,我和他才有了簡單的一問一答。

具體說來,這是一個金屬和管道的世界,是一個開關和機關的世界,它們冰冷而理性,它們在一個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操控著地鐵世界的方方麵麵。這就像你打開一台空調,或者說無數赤裸的空調、冰箱和電視機呈現在你的麵前,這種感覺也是怪怪的。幾年前,我看過一本呂克·貝鬆的電影《地下鐵》,它是由法國美女阿佳妮出演的。有一陣子我曾對地鐵題材的電影比較著迷(此前是火車題材),而老呂的這一本電影,卻打開了地鐵的另一個世界,我們以前習慣性地稱什麼都市叢林,也有都市裏的村莊、都市裏的“下隻角”這樣的說法的,其實就是表明這個世界永遠有我們所不知道的那一麵,物質的、精神的,人性的,那都是被遮蔽的。原先我們看到的地鐵,那是光鮮亮麗的,幾乎全是時尚的符號,而那一次張部長帶我走進尚在安裝的一個個地方。有一個細節給我印象深刻,在一個極空曠的站台,有一女生正在值班,僅一桌一凳一筆一記錄本而已,而女生身後則是一立柱,立柱的一側有一電話機,但它的接線板的的螺絲已經鬆了,張大華拿起來就想修理,但又沒有螺絲刀,他隻能拿出自己的鑰匙圈,很勉強地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把那個接線板的螺絲固定住——這個細節我以為可以看出張大華的某些特點。這特點就是認真和細致。

2012年9月,張大華入選杭州市第八屆道德模範(愛崗敬業)候選人之一,在媒體和網上進行公示投票,筆者看到之後是投了票的。

個人的經曆之門咣的一聲關住了,而地鐵的機電之門卻又咣的一聲打開了,這比我在書上摸索或聽人講課管用多了,從值班間到操作間,從空調、水管、通風管、各類電線,反正地鐵的五髒六腑和毛細血管都在那裏了,這基本是由管道和閥門組成的,而我所說的呂克·貝鬆的《地下鐵》裏的男主人公,就是生活在類似這樣的環境裏麵的,而不隻是在光鮮的車站裏追追打打或恩恩愛愛。

換句話說,土建工程完工之後,那就是機電的一切了。土建要完成的是洞通,機電要完成的是軌通和電通,然後才可以做冷滑和熱滑,冷滑是不通電的滑行試驗,熱滑則是通電通信號了——不知我這樣理解對不對,那麼最重要的角色就要登台亮相了,那就是——機車。

坐上機車,我打開了視頻錄像,因為相機已經無法記錄這樣的穿越了。我當時是站在司機的邊上,這是個見習司機,他們就是在不斷地訓練不斷地磨合,因為我把注意力集中在錄像上,所以乘坐時的個人心得並沒有在意,隻是覺得在過某個彎道時,這車有點小顛,什麼感覺呢,就像以前坐那種有兩節的公交車,它中間是有一個銜接的空當的,所以有時轉彎時會有晃動,特別是坐在後車廂,當然我是站在地鐵的頭上觀察一切的,當時想到的一個詞就是穿越,這不是對時間的穿越,而是對空間的穿越,真的,所以當有人知道我在地鐵采訪就對我開玩笑說——你就是個土行孫了。

當然筆者也聽到了一種解釋,比如在新車的試運行時是會有一點點小晃動的,說那是輪子和鐵軌在磨合,在後來的幾個月中,我又坐過兩次試車,感覺是一次比一次穩當,不知這是新司機駕技提高了呢,還是輪子和鐵軌的磨合也已經日趨和諧了。還有一次,是辦公室的陳晶晶陪我到了地下,然後由施工單位的人又陪著我麵機房裏轉了一大圈,這讓我突然想到,如果這時有一隻老鼠跑了進來,那要抓著它可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施工的人跟我說,運行了之後這裏不可能有老鼠的。當然我更興趣的是操控房,年輕且稚氣的三三兩兩的人正對著屏幕在調試著什麼,屏幕上,1號線的走向一目了然,凡看過美國電影《地鐵驚魂》的都有體會,那大屏幕上似乎早整個紐約地鐵的行車圖,那氣勢完全是不一樣的,但我以為原理是一樣的。那一次,張大華還帶我看了員工們的值班間,現在一些小夥子就已經睡在那裏了,這倒也是一種蠻獨特的體驗。

司機班,機車上,幾十個新司機躍躍欲試,他們或手拿資料,或喃喃地在背著什麼,一眼望去,都是二十出頭的。

誰來帶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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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碰到一個叫王曉明的師傅,他是從鐵路杭州機務段過來的資深司機了,看樣子也是個球迷,這是他的一個比喻不經意間透露給我的,他說,對於地鐵安全來說,司機是最後的守門員——我覺得這個比喻還是頗為形象的。

王師傅跟我反複強調的是新司機的一個行車概念,他說千萬不能讓自動化牽了鼻子走,如果一切都是可自動控製的,那麼久而久之,司機的應急應變能力就沒有了。他提到了7·23溫州動車事故,他說如果一旦“自動”失靈,那就得靠“手動”來應急操控,但我們現在的司機,由於過於依賴自動,手動能力就差了,不僅能力差,更致命的是意識也差了。所以他說1號線48公裏,新司機都得先在鐵軌上走上幾圈,以前開火車時也是這樣訓練的,但因為火車是穿省跨境的,有時實在走不了,但也得有錄像要反複調看的,包括在隧道裏,否則不知身在何處車在何地,又哪有因時因地的應變能力?

這一說法不久也得到了印證。我在2012年春節時碰到一個詩人朋友,他說他現在在帶人走高鐵,而且每每是在半夜裏走的(因為那時車已經停了),他說有機會的話讓我一起去走,每個晚上走個兩三個小時。注意,那不是散步,那是工作。因為這個詩人朋友的身份是上海鐵路局高鐵部的黨委書記。

試走,我們也走了。2012年春節後的正月16日,我前麵已經提到過了,杭州地鐵向媒體開放並舉行懇談會,所以一群老記小記戴著安全帽也在鐵軌上走了一段,然後就試乘了在九堡至下沙的五站六區間裏的一段。此前我也到車輛段去采訪,當時有兩個感覺,一是新司機包括機修工等都是相當年輕,他們都呈現一種如饑似渴狀,是的,如饑似渴,這個詞近二十年來很少看到了,但我從這些86後甚至90後身上又讀到了這個詞,這是頗為意外又十分欣慰的。比如在地鐵行駛的時候,除了一名司機在開著、一名師傅在指導之外,那大部分的學員都捧著書和筆記本,他們在看著記著什麼,也時不時地在體會著什麼。而跟張部長試乘的那一次,其中有一項主要在練習停車的準確度,這跟我們學開車時有靠邊停車的一項是一樣的。

其實試乘地鐵時的感覺還是頗為怪異的,當時我費了好大的勁把自己拍的視頻放到了微博上,事後我自己反複地看那段幾分鍾的視頻,當時我感覺速度好快呀,但一問師傅,隻不過每小時四五十碼。那麼四五十碼為什麼感覺會這麼快呢?我想就是因為隧道這狹小的空間,再加上一路上毫無障礙,比如說沒有紅燈,沒有斑馬線,沒有行人(當然沒有,有了就出大事了!),所以這感覺就特別快,因為你平時開車,四五十碼一點也感覺不到快,高速上一百左右也不會感覺特別快。究其原因,可能就是周邊參照物的關係。是的,當地鐵行駛時,它有一種呼嘯的感覺,所以很容易讓人想到穿越。

那麼當一輛地鐵在穿越這個城市的時候,得有多少人在後台支持和支撐它的準點和安全,這便涉及到了運營這兩個字,如果說土建隻是地鐵和具體的建設者發生關係的話,那麼運營,就是跟整個城市發生關係了,所以它會像空氣一樣須臾不能或缺。

所以除了對年輕司機感興趣之外,我還要到機修班去采訪。

還記得坐火車的那種感覺吧,火車停下來的時候,總有一個人拿著一把錘子在鐵軌和輪子上敲敲打打;而當火車啟動特別是經過一些小站不停的時候,站台上仍有工作人員在立正敬禮——這一幕讓我對火車一直抱有好感。那麼現在或今後在地鐵,這樣的一幕或許是看不到了,但我們一定會看到其他的情景。

而我在機修班看到的情況是這樣的,一個師傅或一個學員在機車前講著什麼,其他的人都圍在一起聆聽著,有的手裏還拿著工具、書或筆記本。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這裏一切都是新的,新人新車新環境,事實上杭州地鐵的明天,就握在他們手裏呢!而這個行業的特點是,沒有老師傅,即使有,也是從鐵路係統過來的,是有相似點,但也不完全一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城軌遠比鐵路要複雜得多,當然我們對鐵路也是知之甚少,動車和高鐵,不過是火車穿了一件新的馬甲而已,其實質應該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