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不過,今天王宣不想去找工作,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想找個地方單獨考慮一些問題,並希望絕對沒有任何人的打擾。這些問題在昨天晚上就像種子一樣在王宣的心中生根發芽,但在當時,他成功地用睡眠這個假體把它們掩埋了。現在,他需要一大段的時間,並且,是在母親的視線之外進行單獨的思考。
時間太早了,幾個熟悉的茶館都還沒有開門。王宣找了一圈,才在一個類似早茶店的二樓,找到一個清靜的處所。樓下的上班族們正在有聲有色地吃餛飩油條麵條,但拐了彎一上二樓,突然就靜下來,可能是那道竹屏風,可能是屋角的音樂,可能是背景牆上的幾幅冷色調的水粉畫,總之,這個小二樓,就像天堂與紅塵的一個過渡帶一樣,看得見紅塵的喧囂,卻獨享著天堂的平靜。王宣很滿意。他找了個背窗背門背燈的位置,坐下來,要了一壺陳年苦丁。
要想的問題很簡單。對母親的離婚,他沒什麼特別的意見;但對母親的方式、昨天的語氣,他感到特別的難受。
的確,就像母親所說的那樣,她等這一天是等得太久了,她計劃周密、按部就班,就是要苦苦地等到自己滿22周歲……這麼說,前麵這麼些年,自己就是個多餘的毫不知情的障礙物,是攔在她麵前的一塊大石頭,也許,她從未愛過自己,盡管這些年來一向無微不至問寒籲暖,給自己上那麼些補習課講那麼些人生道理,隻是為了讓自己快點長大以便早日擺脫……可笑,還真以為自己母親心尖尖子上的寵兒呢……不,算了,別這麼小氣,她不是計算好的嗎,自己都快要工作了,可以自力更生了,她真的已經仁至義盡了,有什麼可抱怨的呢!應該感激涕零才是……
對了,還有父親,他才是真正的受傷者吧。從昨晚的情況來,他顯然還一無所知,甚至還給自己帶了禮物,能有這個情調,說明他心情還不錯。這樣的大事,連父親都不知道,母親怎麼就篤篤定定鄭重其事地跟自己宣布呢?不過也不奇怪,她作風一向如此,她那麼自信,認為父親一定會像以往那樣溫順地讓步……
正撐著頭想得聚精會神,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隻手,在給自己續水。
王宣以為是服務生,但不等抬頭就知道不對,這樣的手不可能是侍應生——這是一隻頎長白皙的手,姿勢固然優雅漂亮,卻更多幾分衿持與傲慢,好像是在饋贈與賞賜。
不,王宣今天不想有人打擾,他隻想一個人呆著想事情。他對這個多此一舉的人感到惱怒。
但他克製住情緒,像母親一直教導的那樣,非常有禮貌地把頭從半握著的手掌中抬起。他看到一個陌生的漂亮女人站在對麵。
王宣點點,又曲起手指在桌上叩了兩下:謝謝!不過,對不起,我想我們……並不認識。
那女人微笑起來,她穿著一件很簡單的黑色連衣裙,但領口的花邊非常精致,這與她微微的笑容好像成了一種呼應。歸功(還是歸罪?)於姚一紅的培養,王宣對於細節之美、和諧之美非常敏感,他發現,這女人不太容易讓人討厭。
黑裙女人不請自坐,拿著自己的杯子在王宣對麵坐了下來,並對王宣呶呶嘴:“嚐嚐吧,我給你續的是玫瑰花茶。喝過苦丁茶之後再喝這個,你可以體味到什麼叫苦盡甘來。”
王宣現在推測這女人是這早點店兼茶館的老板娘,可能是推薦新品或者提醒他結賬:“謝謝,我更喜歡苦丁……呃,我是不是坐的時間太長了?”
“不長,王宣,我是這裏的常客,天天來這裏,有一次,因為跟我大哥吵架,我一口氣呆過六個小時呢……喝點吧,換換口味,你這樣的年紀,應該多喝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