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1 / 3)

“那麼……”姚一紅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郝青白滔滔不絕著,是真誠的,但這真誠又是遙遠的隔膜的,他的想法中有某種東西讓她感到生硬和費解。似乎超出了她的理解力和想象力。

“聽我的,一紅。我是考慮了很久才這樣的決定的:一切都不要變,我們就保持現在這樣,通通電話,見見麵,彼此需要,彼此感知,彼此分享,但是永不厭倦,我想,這也是你理想中的交往吧……”

撤掉餐盒後,郝青白又給姚一紅和自己要了兩杯鐵觀音,接著又對服務生耳語了一番。這樣,當姚一紅啜起第一口微燙的鐵觀音時,她聽到了帕爾曼演奏的《流浪者之歌》!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帕爾曼的?”姚一紅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有如此的心靈感應。這個時候聽《流浪者之歌》多好呀,如此悲切、纏綿、絕望……

“我不知道你喜歡……我隻知道我很喜歡。”郝青白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這首曲子將會成為他靈魂上的一個標簽和標誌,他會永遠在情感之外流浪,沒有一個人能真正體味到他對溫情的巨大渴望……

姚一紅在蒼涼與感激中悄悄落淚了,這是中年女人的蒼涼與感激,她認為她已得到太多,她明白她不可能得到更多。

淚水像發黃的珍珠那樣滾落到杯中——她此刻的心境真的就像這曲子一樣,如此感慨萬分、百轉千回!行了,她應該滿意了,盡管這愛情如同空中閣樓,但有了這樣的一刻也許就已足夠:與心愛的男人相對而坐,聽最喜歡的曲子,喝微甘的茶水,這就夠了,瞬間等於永恒。

姚一紅搬出後,每天晚上,王宣都盡量趕在王向陽下班之前先到家,這樣,他就會有一小會兒單獨的時間跟母親的氣息在一起。

人在一個空間呆久了,都呆了二十多年了,總會留下點什麼。王宣對此堅信不疑,他感到自己像隻貪婪的獵狗似的,在父母的睡房及母親的書房裏,他東摸西看、留戀忘返,試圖尋找並搜集母親可能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

果然,他有所收獲,他在衣櫥的角落找到了幾隻空香水瓶、一塊舊毛巾、兩條式樣有些過時的絲巾,這顯然是她不要的;在書房的一個小櫃子裏,王宣又找到一長條未開啟的400定膠卷,也許她是特意留下的;但在衛生間,王宣發現母親真的遺忘了一小筐各式各樣的發夾發圈,其中有一個暗紅色的玳瑁夾子,是她最喜歡的飾品之一,上麵還殘留著兩根頭發,正是母親特有的褐色卷發。

王宣如獲至寶,把這些戰利品全都移到他的房間,晚上入睡前拿出來看看摸摸聞聞,聊解對母親的無限思念。是的,在夜深人靜時,他並不羞於承認這一點——母親的離去,的確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沮喪和空虛,這個家現在不是家了,隻是房子,住著兩個男人的房子。最奇怪的是,兒時的那種種害怕似乎又重新襲來,搖晃的燈光、低沉的耳語、牆上的樹影又會帶給王宣似曾相識的恐懼。為了擺脫那些陰暗鬼魅的聯想,王宣會找來母親臨走時留給他的大袋照片,倚在床上一張張翻看,從母親的鏡頭裏體味母親的視角,從母親的視角反芻自己的成長,直到睡意緩緩襲來,他會抱著照片沉沉睡去,像抱著這麼些年來的自己。

本來,王宣是想靠自己度過這麼段有些難捱的時光,就是對郝青藍,他也表現出特別的若無其事,盡量地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吻談到母親的搬出。他穿得比以往更精神,襯衫每天一換,領帶燙得發硬,頭上剪得更短,胡子刮得更青,好像離開母親他生活得更加有條有理——如果沒有郝青藍的幹擾,也許,他是可以這樣平穩地渡過他心理上的斷奶期的,沒有誰會發現他對母親的這種情感體驗。

但是,不行了,郝青藍讓他的計劃和努力全都付諸東流了。

快到午飯的時間,王宣在他的格子間裏接到郝青藍的電話,這是他第一次在公司裏接到郝青藍的電話。他的第一個直覺就有些不好。果然,電話裏的郝青藍口氣急迫而生硬:“出來一下好嗎?老地方,有事要跟你談。我先去了。”

“可是,現在是上班時間。”王宣低聲反對,“而且,那裏離公司很近……萬一……”

“沒關係。不要管那麼多。關於我們,他們什麼都說過了,不會再有新的靈感。”郝青藍不管不顧,剛才與郝青白的一場談話動搖了她在王宣身上的全部自信,她急切地想要把王宣喊出來問個清楚——動了真情的女人,往往如此,像孩子那樣急切,沉不住氣,受不得一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