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府曲徑通幽,龍頭魚尾式的屋簷一角掛著碗口大的銅鈴。
風起,鈴鐺脆生生的作響。
這清脆的鈴聲一路伴我們走進相國府主廳。
偌大的回字型大廳內,梁柱之上雕刻著花鳥人物,站在入口處抬頭看,橫梁之上,一幅“太極八卦圖”正中懸掛,圖案線條清晰,色彩斑斕。這已是我目視所能看到之極限,其實那八卦圖四周還有八幅小圖,似乎還畫了些騰雲駕霧的神仙人物。
大廳中央,與前廳的靜謐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
忙碌,語無止歇的忙碌。
有序,沉穩排布的有序。
“李尚書,江北大水,民不聊生,災民已食樹皮果腹。戶部發下的二十萬兩賑銀為何遲遲未到?”一道溫和卻不失嚴厲的聲音在正廳內響起。
那戶部尚聲音中帶著匆忙:“江北距離故絳路途遙遠,許是路上耽擱,下官立刻去查。”說著就拜了拜退了出來,他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清楚的看見他的臉上還掛著汗珠。
他剛走,剛才那聲音又道:“江西盜賊猖獗,屢屢擾亂民生。胡侍郎,兵部尚書之位雖空缺,但你暫代尚書一職,緝拿盜賊一事部署得如何了?”
“回相國,下官正為此事而來。兵部清點三千人馬,糧草已然備齊,隨時聽候指令。”胡侍郎躬身道。
“很好,糧草先行,三千兵馬,明日卯時出發前往江西。”
那聲音透著沉穩,間或夾雜著有書卷翻過的聲音,我眯起眼睛想要看看這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之外的相國,可是卻被前麵黃達和家丁擋住了。
那胡侍郎也在片刻之後告退而出。
那溫和沉穩的聲音沉寂了一刻鍾之後再度響起,“下一位是哪位大人?”
家丁上前一步,朗聲道:“下一位,吳姚縣令黃達拜見。”
“吳姚縣黃達?”那聲音微微上揚。
黃達聽到自己的名字,忙上前俯低了腰道:“吳姚之地瀕臨邊關,常受周邊小國滋擾,但好在相國英明神武,吳姚已有一年不再興戰事。黃達代吳姚民眾謝相國之恩。”
他說完,整個大廳是長久的沉默,隻餘偶爾書頁翻動的聲音,我默默低著頭,看見黃達的身子有些發抖,好半晌,他才唯唯諾諾的叫了聲:“相國。”
“黃大人還在?”那聲音帶著些意外,話尾有些拖長。
黃達卻一個激靈跪倒在地,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相、相國,聽聞相國多年沉屙難解,黃達偶遇名醫,特帶她前來拜會相國?”
“是嗎?”
“是是是。”黃達連忙回頭看了我一眼,手在背後動了動,輕聲道:“二姑娘。”
我低著頭緩步上前,沒有下跪,隻是低著頭道:“江剪影見過相國。”
平視而望過去是一張小幾,其上一盆細葉君子蘭花開正盛,朵朵桔色的蘭花淡雅清麗,隱隱有幽香飄過。
而小幾旁便是一張長長的紅木桌,其上堆滿了厚厚的一疊奏折,木桌旁的空地上,是另一疊厚厚的書卷,一抹紫色身影在長桌前盤腿而坐。
我並未看向相國的臉,他似乎對我也毫無興趣,隻聽得那溫和的聲音再度響起,“黃大人,你可知,在西競,賄賂,是死罪?”
那聲音宛如地府中的魔魅,溫柔而肅殺。
黃達頓時栽倒在地上,我轉過頭去,他已麵如死灰,整個人從地上爬起來又跪好,不停地磕頭:“相國,黃達一片肺腑之心,還請相國念在我……”
“來人,拖下去,交由刑部決議。”相國淡淡的命令道。
黃達的求救聲一聲淒厲過一聲,拖出門的瞬間,那響聲幾乎要掀去了屋簷。我隻是低頭長立著,不發一言,長裙依依,腰上的香包服貼的靠在長裙之上。
“江姑娘是醫者?”沉默了片刻之後,那聲音響了起來,還輕咳了幾下,“姑娘請上前幾步。”
我依言往前走了幾步,在長案前約五步之遙站住,那抹紫色的影子離我越來越近,他的袖口繡著金色孔雀羽。
“咳咳咳。”他又咳嗽了一聲。
終於,我抬起了頭,看向了這位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的相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