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還君清明(1 / 1)

我又何嚐不知道杜子修的離開,師姐和紀年下能回南靖,這一環又一轉,其中必少不了他的有心,可是如今被他如此坦蕩蕩的說出來,反叫我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感動有之,但是緒長生所求也非這一份感動——

可我隻能說:“剪影心中感謝皇上如此有心。”

“感謝?隻是感謝嗎?”緒長生諷刺笑著,那雙桃花眼在金扇之後灼熱的可怕,驀地又漸漸趨於平靜,他用著一種無比感慨的語氣道:“我時常懷念我們最初相識的日子,你不知道我的身份,總覺得我別有居心,但又對我毫無防備。不像現今,你看我,就隻是拿我當皇帝,再無其他了,讓我覺得坐上了那個位子,人都變得疏遠了。”

一朝身處高位,心必有所不同,無論是他,抑或是我,改變了,就是改變了,有很多事情,無能為力。

見我沉默,他悵然一歎,“也罷,凡事不能強求,也不可急在一時。你能留下,我非常開心,這至少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嗎?我們來日方長,我等著你的轉變。”

“走吧,估計那些個大臣在禦書房也等得急了,我先送你回雪影宮。”

我剛想拒絕,緒長生卻像是料到了我的反應,金扇一收,桃花眼挑起,“剪影你難道不知道越是拒絕,越是容易勾起我的叛逆之心嗎?十多天未見,就讓我陪你走這一程吧,以解相思之苦。”

這一路回去,再度無語。風穿過連廊而過,朝陽一點一點撕破大霧,流瀉一絲陽光,映襯著金光閃閃的禦扇,格外地刺眼。

我在雪影宮前矗立良久,望著緒長生離去的方向怔怔發呆。今時今日,若是他以眾人之名要挾,我必據理力爭,或是他扣住眾人不放,誘我投誠,我可能也會屈從。

可是他恰恰沒有這麼做。他偏偏為我鋪好了所有的路,放杜子修離開去找尋東海菩提子,宣布太妃身亡,放紀年下離開。然後再把他所求清晰的告知於我,他在等我的選擇,他施以柔情,渴望我以心相許。

但我除了這孑然一身,心早已失落在紀南風身上,又該何以為報呢?

我站了許久許久,微風都已經把頭發吹得散亂,直到耳邊聽到無名的聲音,“二姑娘,皇上遣人來頒布聖旨。”

我一怔,眼睛瞪得很大很大,木訥的轉過頭,心底被鑿開了一個大洞,很深很深。

聖旨到?

怎麼會這個時候到?

緒長生他不會是先懷柔,再頒下聖旨,讓我抗旨不得?

若是他真的頒下那……立妃旨意,我又該如何自處?

陣陣冷汗從背脊傳來,我充滿了無助,心中不斷問著自己怎麼辦。

“二姑娘,無論如何,先接旨,一切還可從長計議。”無名輕聲道,明明他的聲音喑啞低沉,晦暗難聽,可是卻如同安定劑一般,讓我神智一清。

我回頭看他,他的眼底帶著堅定,黑白分明的眼底還有幾分擔憂,我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沒有看錯。

但是此刻,我也無心再想其他,邁步往雪影宮正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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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查實,昔年定遠將軍叛國一案,實屬有心人構陷。定遠將軍一門忠君愛國,特此追封定遠大將軍江勇為護國大將軍,其子禁衛軍統領江流風為驃騎將軍,著江氏一門厚葬。欽此。”

公公扯著尖細的嗓子字正腔圓的念完聖旨,停頓片刻後道,“姑娘,請接旨。”

我卻跪在地上,望著那金光閃閃的聖旨,一時心緒波動不已。原本那懸著的心在聽聞的聖旨的那一刻落到了實處,但隨即心底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同時充斥著一股淡淡的欣慰和喜悅。

我的父兄,一路浴血奮戰,保家衛國,他們雖不在乎封號,可是一身清白,不該含冤離去。我曾想過為他們正名,可是卻從沒有想過這一天來得這樣快這樣早。

公公見我毫無反應,又叫了聲:“姑娘,接旨吧。”

我重重的叩在地上,這一次心底是實實在在的感謝。

隨後,我起身從公公手中接過了聖旨,細細的看著,柔軟的綢緞,金碧輝煌的緞麵,身後卻傳來陣陣咳嗽聲。

我回過頭,看著無名捂著嘴,眼眶有些紅,頓時有些奇怪,“無名,你怎麼了?”

無名用空著的手擺了擺,悶悶的聲音從掌下傳來,“可能吹了風,得了傷寒。適才公公宣讀聖旨,鼻子難受,所以……”

我點了點頭,走過去想要替他號脈,他卻拒絕了,“姑娘,我沒事。姑娘隻要給我開幾副藥,我吃下應就沒事了。”

他臉上帶著堅持,充血的眼睛透著一股深沉,一時之間我也隻好依了他這個不甚聽話的病人,隻是心底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無名已經轉身送公公出去,望著他的背影,手中捏著那道於我沉甸甸的聖旨,思緒一下子反複萬千,最後又覺得腦中空空的,什麼也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