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身重孝,跪在六皇子的靈位前,佛珠在我指尖輪回,長明燈閃閃爍爍。——皇陵重地,守衛森嚴。
“六皇妃,夜丞相求見。”
“傳。”我緩緩起身,走到邊上一書案邊坐下,研磨,提筆。他走進來的時候,我的狼毫,穩穩地落筆在了《佛經》的第一撇。
“參見六皇妃。”
此刻,我是君,他是臣。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輕道:“爹不必多禮。”筆下依舊橫掃,恍若要為六皇子掃盡了萬千蠻夷,方肯罷休。“魂兒,你在後宮,爹見不到你,今日你在皇陵,爹才處理了一番進來的,”爹爹淡淡掃視,負手一踱,“魂兒,你現在在朝中是什麼地位,你應該清楚,無依無靠,隻會任人宰割,你要為自己想條出路啊。”
手一頓,我幽幽道:“爹,女兒這顆棋子,已經廢了,難道您還想重複使用?”
——他來此,還是為了他的皇權夢?
我冷笑。
爹歎了口氣:“當初慶功宴,我押上了三個女兒,一個被逼死,還有一個殺人獲罪,唯一剩下一個你,卻夫死無權。你大哥仕途坎坷,你二哥又無心事務,夜家的興衰,都係在你的身上,想我夜修問一生官宦,都敵不過枕邊一陣風啊。否則,將來新皇登基,我夜家隻有中落的下場。”
爹憤憤一轉身,我恍若透過他浮華的欲望,看到了他的心酸。
煌煌鎧戈,泱泱大國。
誰都想往上爬,誰都想庇蔭子孫,千秋萬代。
淚一劃,我道:“爹,你別逼我。。。。。。”
女子。女子。都道女子無用,卻在皇權之間輾轉,輕酥語,繞指柔,輕易將江山重抹了顏色。
“爹爹想到的是夜家一族,那‘夜家一族’中,包不包括您的兩雙女兒?當五姐被一道聖旨逼得自縊,您關心的,是皇上會不會一怒之下滅了夜家;當三姐的事發生後,您不去求情疏通,反而與三姐撇清關係;後來,當我被宋綰綰替代,成了十二皇妃,成了一個傀儡,您還不是狠心不聞不問?”
皇陵的夜風,沉重,低啞,撲騰在宣紙上,肆意翻看著秀氣字跡的《佛經》。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諸般痛苦。
莫過於,無人記掛。
爹沉默了良久,默默地撿起一張宣紙,道:“夜魂,你的字跡,淩厲藏鋒,我想你不會甘願一般女子的命運,你與萱兒的傲氣最為相似,倘若我不來找你,你也會為自己謀出路的。”
他離去前的背影,令我忽然覺得好無奈。
娘,這就是你愛了一輩子的人嗎。。。。。。娘,魂兒該怎麼做。。。。。。我還要回到那深不見底的皇權奪嫡糾葛之中嗎。。。。。。
那道宮牆之內,就是萬丈深淵啊。
“上官顥,本宮該如何是好?”
靈位牆後,簾子一掀,出來一個孝衣男子。“六皇妃,聽臣之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