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一陣沉默,活佛確實需要恢複一下體力。康維覺得這毫不奇怪,活佛講述了這麼長時間一定是累壞了,而他本身也想緩解休息一下。他覺得這片刻的小憩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是恰到好處的,伴著傳統的禮節,品上幾杯清茶,這猶如一段華彩樂章令人輕鬆。仿佛是活佛有“心靈感應”(如果不是巧合),他開始談起音樂,並且說他很高興康維對音樂的興趣在香格裏拉得到了滿足。康維很禮貌地回答說,他非常驚訝地發現喇嘛寺藏有如此完整的歐洲作曲家的作品。活佛一邊喝著茶一邊對康維的讚美表示感謝。

“啊,親愛的康維,我們很幸運,我們這裏有一位天才的音樂家——他實際上是肖邦的學生——我們的音樂室由他全權管理。你應該見見他。”

“我非常願意。張曾經跟我說,你最喜愛的西方作曲家是莫紮特。”

“是這樣,”活佛回應道,“莫紮特的音樂聽起來有一種令人滿足的樸素典雅。他的風格既不過分誇張也不過分拘謹,使他的音樂恰到好處地得以展現。”

他們這樣交談著,一直到茶水喝完,茶杯撤走。這時,康維平靜地說:“那麼,我們還是回到剛才的話題吧,你是想讓我們留在這兒?我認為,那就是你說的重要不變的規定?”

“你猜得很對,我的孩子。”

“也就是說,我們將永遠待在這裏?”

“我非常願意用你們英語中精彩的成語來表述——我們一起在此‘永恒’。”

“我不解的是,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選中我們四個呢?”

活佛又恢複了原先的神態,回答道:“這個說起來很複雜,如果你願意聽的話。你一定知道,我們總是盡可能地保持這裏人員的數量——先不說什麼其他理由,能擁有不同年齡不同時代的人在這裏生活就是很讓人高興的事了。不幸的是,自從最近發生的歐陸戰爭和俄國革命以來,到西藏旅行和探險的活動就完全停止了。實際上,我們上一次接待的來訪者,一個日本人,是1912年來到這裏的,坦率地說,他不是對我們很有價值的人。你知道,親愛的康維,我們不是騙子,我們不保證而且也無法保證人們留下來一定完美。有些人來到這裏一無所獲,另外一些人隻是活到了通常所謂的高齡,然後小病而終。一般來說,藏族人由於習慣了當地的海拔和氣候條件,他們不像外來人那麼脆弱。他們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民族,我們接納了很多藏族人,不過我想不會有很多人活過一百歲。漢族人稍好一些,但也有不少失敗的案例。毫無疑問,我們的最佳人選是歐洲的日耳曼人和拉丁人,也許美國人也一樣有較強的適應性。很幸運的是,我們終於在你和你的夥伴中找到了這樣民族的人。

“我繼續回答你提出的問題。正如我一直在說明的那樣,我們已經有近二十年沒有新人來了,而且在這期間還有一些人去世,因此,人員補充問題便開始浮現了。就在幾年前,我們當中的一個成員提出了一個新想法。他是我們山穀中土生土長的年輕人,完全值得信任,而且絕對認同我們的目標,但是,像所有山穀居民一樣,他天生就比外界人少了一些機遇。就是他提出的建議,他要離開山穀到周圍地區轉一轉,用以前從來沒有用過的方法帶回我們需要補充的新居民。從許多方麵來看,這都是一個革命性的創舉,慎重考慮之後我們同意了這個計劃。你知道,我們必須跟上時代的步伐,香格裏拉也不例外。”

“你是說,他是有計劃被派出去用飛機向山穀裏送人的?”

“是的,你知道,他是一個天賦過人、足智多謀的小夥子,我們都非常信任他。這個主意是他出的,我們就沒幹涉他的實施。我們隻是知道,他計劃中的第一步是去一家美國飛行學校學習。”

“但是他接下來的計劃又是怎麼實施的呢?就是碰巧,那架飛機在巴斯庫爾——”

“沒錯,親愛的康維——許多事情都是偶然。就是碰巧了,塔盧當時正在尋找這樣的機會。即使這次沒有找到這樣的機會,那麼一兩年以後也許還會有其他機會——當然,或許什麼機會也沒有。我承認,在聽到崗哨說他降落在高原上時,我非常驚喜。如今航空技術進步真快,我還一直覺得,一架普通飛機很難穿越群山,這樣的事情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實現。”

“那不是一架普通飛機,是一種特製飛機,專供山區飛行的。”

“又是一個巧合?我們這位年輕朋友真夠幸運的。可惜我們無法和他討論這事了——對於他的死我們都很悲傷。他要活著的話,你會喜歡他的,康維。”

康維輕輕地點了點頭,他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沉默了一會兒,他說:“但是,這整件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我的孩子,你能用這樣口氣提問,我非常高興。在我漫長的人生曆程中,還從來沒有人用這麼平靜的語氣向我提問。在我把真相說出時,我見識了幾乎所有想象得到的態度——憤慨、悲傷、狂怒、懷疑、歇斯底裏——但是,除了今天晚上,還從來沒有人如此感興趣地談論這一切。今天你隻是感興趣,明天你就會關切,最終,你也許會把這當作使命。”

“這個我無法承諾。”

“你有疑慮,我很高興——這才是信任的根基……不過,我們還是不要爭論了。你感興趣,已經非常難得了。我隻希望你,目前不要把我告訴你的一切讓你的那三個同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