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6)(1 / 3)

哪裏睡得著呢!她思前想後,覺得這日子真是沒有意思,一時間萬念俱灰。兩個孩子,傍壁兒睡在她的身邊,均勻地呼吸著,又勾起她無限傷感。何大自幼跟爹的感情好,爹去後幾天不見回來,他就逼問母親:"爹咋還不回來?"許蓮見兒子醒事早,就流著淚給他說:"你爹有了新家,他的家就在堰塘邊的那撮墳裏。"自那以後,何大就常常邁動著短短的腿,到爹的墳邊獨坐。有一天,他坐在那裏,用一根小木棍往墳縫裏掏,想掏出一個洞,看看爹到底在裏麵幹什麼。何坤章從此路過,說:"娃兒,那是你爹的墳,你掏啥?你要是有孝心,就給爹磕幾個頭。"何大老老實實地跪下磕了頭。當弟弟何二會走路後,他就帶著弟弟,有事無事到爹的墳邊,摁著弟弟讓他跪下,自己再跪下去,雙雙給爹磕頭。那一副慘景,連心腸最硬的何華強也看不過,也意味深長地罵:"這兩個小狗日的!"

許蓮看著孩子,猛地將他們摟緊,淚如雨下,之後痛哭失聲。

她慌忙扯過枕巾,捂了口。她不想讓外人知道自己在哭。

流了一回淚,許蓮覺得好受些,身體卻感到發熱。蚊蟲也嗡嗡撲臉。許蓮睡不著,起來點上桐油燈,想再做一會兒針線活。燈一照,她發現幾個大大的蚊子,正溜空兒叮在兩個兒子的臉上。這屋子傍著陰溝,潮濕,蚊蟲也生得早。她拍死了兒子臉上的蚊蟲,下床來,用爛褲頭一陣撲打,把蚊帳放下來,就走到夥房裏去。院壩裏已無人聲。許蓮把兒子衣服的袖口縫好,又在自己一條褲子的膝蓋處補上一塊巴,眼睛很澀,再也做不動了,就停下來。

正在她凝神發呆的時候,突然聽到屋子裏發出長長的歎息聲。許蓮一驚,握在指間的針再次戳傷了手。外麵起了風,風從窗眼吹進來,把如豆的燈盞吹得搖曳不定。許蓮惶然四顧,看到牆壁上到處都是繚亂的影子。這屋子裏,除了她,就是兩個孩子,不會再有別人了。由此,她又想起了丈夫。想著想著,她再一次陷入沉思,丈夫在世時枝枝葉葉的生活,浮現到她的腦海裏來。不經意間,她又聽到一聲長長的歎息。許蓮著實嚇了一跳,本能地站起來。

她沒有挪動步子,因為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可緊接著,她又聽到了那聲歎息!

這一次她聽清了,歎息聲是她自己發出來的。

許蓮再也沒了心情,把裝著布頭衣褲的篩子收拾好,進了裏屋。

她沒有去掀兒子床鋪的蚊帳,而是上了另一張床。

這是她以前跟丈夫睡的床。

丈夫死後,她從沒有睡過這張床。她把被子疊得規規矩矩,蚊帳放下來,讓丈夫的靈魂在裏麵安歇。每天從坡上回來,不管多麼勞累,她都要進來看一看。現在,當她把蚊帳揭開,眼睛一花,仿佛丈夫真的睡在床上。

一種新奇而鮮明的感覺,完全回複到她的身體裏。她燥熱得渾身汗淋淋的,雙腿不由自主地分開了。她覺得丈夫就伏在她的身上,丈夫的身體正進入她的身體。這種感覺是如此微妙而生動,使她一年多來積存在身上的硬殼舒張開來。她緩緩地脫去內衣,雙手揉搓著乳房,就像丈夫曾經做過的那樣。她的乳房已經不像以前那麼挺實,黝黑的乳頭懶洋洋地縮進了肉裏。這是沒有丈夫疼愛的緣故。不一會兒,她把褲頭也脫去了。

她一遍一遍地呼喚著丈夫的名字,玉體橫陳,等著他來疼,他來愛。

何地死後,許蓮第一次有了身體的衝動。

一個時辰之後,許蓮抱著枕頭哭了......

酷熱的夏天過去了,何家坡的山山嶺嶺,秋意惆悵地懸掛著,鋪展著。自從那一次身體衝動之後,許蓮幹澀的皮膚漸漸好轉,眼睛也活泛起來,時不時地,嘴角邊還蕩出笑意。有了一次命運的打擊,她比先前成熟得多,她身上無處不在的美也跟著成熟起來,小婦人的風韻被她破舊的衣衫扇動開,令人著迷。何家坡的光棍漢都打著她的主意,一有機會,就到她勞作的田間地頭大獻殷勤。我奶奶許蓮喜歡他們這樣,內心卻看不上一個。那些光棍不僅窮,且都不愛整潔。但是,她不會吝嗇嫵媚的笑臉和並不失態的騷話,逗得三四個光棍屁顛屁顛地粘在她的後麵,爭先恐後幫她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