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莊的大栓和二栓同年出生,他們從祖父輩開始就在一個村子裏做鄰居,雖然不是親兄弟,但兩家的關係很“鐵”。大栓和二栓一起光著屁股長大,一起讀完初中,一起回村裏當了農民,後來又都娶了媳婦。兩家關係仍然很“鐵”。大栓家煮了雞蛋或做了什麼稀罕飯菜,會端給二栓家嚐嚐;二栓家有了客人或心情高興時,會讓大栓去小酌幾杯;農忙季節,兩家合夥幹活;我借你一碗米,你借我幾塊錢的事經常有;家長裏短,心裏的小秘密互相都知道。村裏人都說:“這兩家人親的跟一家似的”。當然,這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聯產承包責任製後,大栓小兩口在自己的責任田裏栽了幾畝桃樹,每年夏天把鮮紅的桃子摘下後,除了讓親戚鄰居們嚐嚐外,他們還用架子車拉著桃子到四裏八村換些大米、麥子,再把吃不完了大米、麥子拉到糧管所賣掉,日子過得漸漸寬裕起來。二栓孩子多,又沒什麼門路,日子過得有點緊巴,就隔三岔五找大栓借錢花,剛開始大栓還是有求必應,後來借的多了,並且沒有要還錢的跡象,大栓老婆受不了了,有一次二栓又來借錢時,大栓老婆繃著臉說:“俺家又不是開銀行的,你借這麼多次了,還沒還過呢,人啊,得知足點吧”。二栓黑著臉扭頭走了,一會兒二栓老婆就到大栓家門口嚷叫起來:“人啊,得講良心,當年俺給你哄孩子、幫忙犁地、借給你大米,今天借你點錢你就給臉看,你不就有倆糟錢嗎?老天爺打雷把你家桃樹劈倒完,看你還牛不牛?”大栓老婆也不示弱,你來我往一直吵到天黑,孩子們餓得嗷嗷直哭時,才悻悻罷戰。
事情也湊巧,那年秋天,大栓家的桃樹真的倒了一大片,不過不是被雷劈倒的,是被人砍倒的。這可是他們全家的搖錢樹啊。看著正是盛果期的桃樹被毀,大栓首先懷疑是二栓幹的,他找到與二栓不和的另一個鄰居,商量了證詞,一起去派出所報了案。派出所拘了二栓,二栓當然不承認,那時侯的法製還不規範,不承認就得受皮肉之苦,那個滋味隻有二栓知道。雖然最終二栓因證據不足被放了出來,但心裏對大栓的恨啊,簡直想剁了他,但看著還小的孩子,二栓在心裏暗暗想: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著瞧吧,你早晚會栽在老子手裏的!
從此,兩家成了路人。在村裏逢人都訴說著對方的壞處,隱私。恨不得把對方說成是村裏最不講良心、最無賴的一家。有一次,大栓老婆路過二栓門口時,無意中看見二栓老婆正在向一個小麵人身上澆開水,嘴裏還念叨著:“燙死大栓全家!燙死大栓全家!”澆麵人在農村算是最狠的賭咒之一。大栓老婆哪裏受的了,立刻衝進二栓院裏,抓住二栓老婆的頭發狠狠撕扯,二栓老婆也不甘示弱,在大栓老婆的臉上、身上狠抓,兩個女人扭做一團,直打得都喘不過氣來,大栓老婆才罵咧咧地回家。兩個男人回來知道後,當然又是一頓對罵。第二天,大栓也捏了麵人,一個是二栓、一個是二栓老婆,還有他們的孩子們,擺在院子門口,麵人身上紮滿了棗樹刺和繡花針,大栓老婆也每天用開水澆三遍,邊澆邊指桑罵槐地罵著。二栓家也以牙還牙,同樣在門口擺起了麵人,刻上了大栓一家人的名字,兩家的“戰爭”就這樣你來我往地持續著。
麵人在風刮日曬雨淋熱水澆的摧殘下,沒多久就要換一次,然後再重新紮針澆水上咒。大栓是個聰明人,一來二去,沒過半年就學會了一手捏麵人的好手藝,他捏的麵人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引來了不少人觀看。有好心人勸大栓:別老這樣在家整天鬧得心裏別別扭扭的,不如用捏麵人的好手藝出去混幾年。大栓想想也是,就把自家的責任田交給弟弟照管,帶著老婆孩子出去闖蕩。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大栓一家在外麵雖然經曆的不少奔波和艱辛,但已經有了幾十萬元的存款。夫婦倆都已經快50歲了,兒子也都大了,承傳了麵塑的手藝。人老思鄉,葉落歸根,在外漂泊的日子畢竟不如在家安逸清閑。家裏的老房子長期沒人居住,已經破爛不堪,再說他們也不想再和二栓作鄰居,就在以前路邊的桃樹地裏蓋起了三間三層的小洋樓。小洋樓蓋的很氣派,加上裝修,大栓花了20多萬元,村裏人都嘖嘖稱讚小樓的精致和富麗堂皇,大栓夫婦也心滿意足地對鄉鄰們說:“是該享享清福了。”隻有二栓在私下對人說:“享清福?哼,他家是不會安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