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天”是生命大本,是萬般生命的總根源。但大化造人,並非全權包辦。如全權包辦,那就人人都是完人。如人人都是完人,也就失去做人的意義。《春秋繁露·深察名號》曰:
天之所為,有所至而止,止之內謂之天性,止之外謂人事。事在性外,而性不得不成德。
“天”在賦予人肉體生命的同時,又賦予人之所以成為人的質的規定性,這就是“性”。“性者,生之質也。”人性是“天”之於人生命之內的規定性。天賦予人的規定性就是仁義廉恥,以此將人與禽獸區別開來。《春秋繁露·竹林》曰:“天之為人性命,使行仁義而羞可恥,非若鳥獸然,苟為生,苟為利而已。”人有此善質,便具有一種可能性,具有一種成人的趨向。但也隻是一種可能性而已,人要成為真正的人,還不得不依靠於“人事”。於是人有必要“承天(地)之所為”,並且“繼天之所為而終之”《春秋繁露·重政》。。所謂“繼天之所為”,對於當權者來說,就是王政教化。因為“性”即是“天”,而“性非教化不成”。王政教化也是“天”的一部分,隻是天“止之外謂之王教”《春秋繁露·實性》。。確定王政教化是“繼天所為”,自然就可以順勢推出下麵兩點:第一,教民成性是王者責任。王者,天命之君,故號曰天子。天子事天應如子事父,子事父以孝,王事天承意。《春秋繁露·深察名號》曰:天生民性,有善質而未能善;於是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未能善之性於天,而退受成性之教於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為任也。
天賦予人善質,給予人一種向善的趨向,這就是天意,實際上是在告訴人們,人應該成就天生的善質。反過來說,如果天意不是如此,那又何必賦予人以善質呢?而“性非教化不成”,王者受命於天,有責任教化於民,以成就民之善性。第二,王政教化是法天而行。《老子》第二十五章:“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應師法天地自然,但老子隻是說出應然,並沒有說出所以然。董子說“人生於天,取化於天”《春秋繁露·王道通三》。,說出人法天的理由,是“人生於天”。當權者應法天,學習天的“任德教而不任刑”
天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養長為事;陰常居大冬,而積於空虛不用之處。……終陽以成歲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漢書·董仲舒傳》。
一年四季氣溫的變化,引起萬物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這裏麵也寓含著天意:老天爺安排萬物生長的時間長而收藏的時間短,這是在教國君應“任德教而不任刑”。國君隻有行德政,興教化,才能符合“大其貫承意之理”。在董子看來,禮樂教化是達到“天人合一”的重要步驟。“天人合一”是中國文化的最高理想境界。“天”不是抬頭可望之天,“天”是生命大本。人從“天”處獲得肉體生命,並得到生之質,即人性,所謂人“生天氣及奉天氣”。“天”不可見,其實它就在人的生命中顯現。人與“天”本是一體,天人“合”於生命。“人者,天之繼也。”“在人者,亦天也。”依次引自《春秋繁露·循天之道》和《春秋繁露·如天之為》。接下來人應該“繼天之所為而終之”,完成一個圓滿的生命。《春秋繁露·立元神》曰:
天、地、人,萬物之本也。天生之,地養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養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禮樂,三者相為手足,合以成體,不可一無也。
沒有天,即沒有生命發生。沒有地,有生命也無法存活。沒有人,就不能成就一個意義的世界。天地萬物都是人賦予意義的。天、地、人為萬物之本,缺一不可。但是如果沒有禮樂,人就等同禽獸,哪裏還有什麼意義可言?人隻有通過禮樂教化達到盡性成人,行人事以回應天道,與天地同其廣大,與日月同其久遠,才能成就整個意義世界,達到“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中庸》:“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