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2 / 3)

《春秋》赴問數百,應問數千,同留經中。翻援比類,以發其端。《春秋繁露·玉杯》。據蘇輿《春秋繁露義證》,此句中的“赴”應為“起”。

首先,由《公羊傳》的“赴問”、“應問”,知趙盾、許止並未弑君。《公羊傳·宣公六年》曰:“趙盾弑君。此其複見何?弑君者,趙穿也。親弑君者趙穿,則曷為加之趙盾?不討賊也。”弑君的真正凶手是趙穿,穿之罪易明,《春秋》不屑貶之。趙盾之罪隻是沒有替君複仇討賊,於君臣大義有損。按《禮》說,君臣如父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這一點容易被人們所忽略,所以《春秋》加“弑君”罪名於趙盾,以明君臣之義。《公羊傳·昭公十九年》曰:“賊未討,何以書葬?不成於弑也。曷為不成於弑?止進藥而藥殺也。止進藥而藥殺,則曷為加弑焉爾?譏子道之不盡也。”許世子止並非有心害死父親。父親生病,他親自熬藥、喂藥,不料父親飲藥而亡。《春秋》之所以加之“弑君”罪名,責之不嚐藥。按《禮》說,父母有疾病需要飲藥,子女必須先嚐試然後才能進藥。其次,觀《春秋》對二人態度,是文誅而實不誅。《春秋》“書葬”、“複見”,即是說明二人之“弑君”,與親弑者畢竟有別。《公羊傳》明白地赦免了許止之罪:“許世子止弑其君買,是君子之聽止也。葬許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赦止者,免止之罪辭也。”但《公羊傳》卻沒有明言赦免趙盾之罪。董子曰:“盾之不討賊為弑君也,與止之不嚐藥為弑父無以異。盾不宜誅,以此參之。”既然趙盾有“不宜誅”之理由,為什麼《公羊傳》卻從未明白地說出來呢?董子解釋道:“世亂義廢,背上不臣,篡弑覆君者多,而有(與“又”同)明大惡之誅(盧文昭雲:疑當作大惡之不宜誅),誰言其誅?”晉靈公被弑,當時在朝的大臣很多而趙盾不在朝,《春秋》偏偏加弑於趙盾。董子說:“《春秋》之道,視人所惑,為立說以大明之。今趙盾賢而不遂於理,皆見其善,故因其所賢而加之大惡,係之重責,使人沉思而自省悟以反道。……他國不討賊者,諸鬥筲之民,何足數哉?”其三,察趙盾、許止的行為舉止,以觀其內心。趙盾平時“願而不刑,合而信之,非篡弑之鄰也。”當“晉史書賊曰:‘晉趙盾弑其君夷皋’”時,趙盾曰:“天乎無辜!吾不弑君,誰謂吾弑君者乎?”《公羊傳·宣公六年》。董子說:“按盾辭號乎天,苟內不誠,安能如是?”許止見父親飲藥而死,自責沒有盡到嚐藥的責任,不立其位,整日哭泣,吃稀粥,沒過一年就死去。因此,《春秋》對他表示同情。《新序·節士》:“許悼公疾虐,飲藥而死,太子止自責不嚐藥。不立其位,與弟緯、專哭泣,啜餰粥,溢不容粒。痛己之不嚐藥,未逾年而死。故《春秋》義之。”以此三點,董子陳述了“趙盾弑君”的內在曲直。以上二例,說明董子解讀《春秋》,前後關聯,使得《春秋》之例前後呼應。董子活用《春秋》之例還表現在第二,不拘泥於例,使《春秋》之例富於生命。《春秋繁露·精華》曰:“《詩》無達詁,《易》無達占,《春秋》無達辭。從變從義,而一以奉人。”蘇輿注雲:“《春秋》,即辭以見例。無達辭,猶雲無達例也。為何《春秋》無達辭、無達例?程子有一段話可作此注解:“《春秋》以何為準?無如中庸。欲知中庸,無如權。

何物為權?義也,時也。《春秋》已前,既已立例,到近後來,書得全別,一般事便書得別有意思。若依前例觀之,殊失也。《春秋》大率所書事同則辭同,後人因謂之例。然有事同辭異者,蓋各有義,非可例拘也。程子所言之“義”、“中庸”、“時”,三者本相通,關鍵在於先“權”而後得之。義者,宜也。凡事莫不求得適宜恰當,即是“義”。中者,不偏不倚之謂也;庸者,用也。在實際應用中求得最佳選擇,便是“中庸”。適宜恰當也好,最佳選擇也好,都是要求把握時機。時機把握恰到好處,就是“時”。人事紛繁複雜,聖賢們也隻能為人事確定一些概括性的原則,在《春秋》則為正例、為常禮。但是牽涉到具體的人事,人還必須用“權”,在《春秋》則為變例、為變禮。“蓋事若可貫,以義一其歸;例所難拘,以變通其滯。因此,董子解讀《春秋》,強調“從變從義”,以發展變化的觀點來看待複雜的人事。這也是《易》理之一用,《周易·係辭下》曰:“《易》之為書也不可遠,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前文所言董子對“紀季以郤入於齊”的闡發,即體現這一點。再如《春秋·僖公九年》曰:“晉裏克殺其君之子奚齊。”《春秋》書“其君之子”,《公羊傳》認為:“未逾年君之號也。”但此一說法,與《春秋》義例不合。《春秋·襄公三十二年》曰:“冬,十月,己未,子般卒。”《公羊傳》曰:“子卒雲子卒,此其稱子般卒何?君存稱世子,君薨稱子某,既葬稱子,逾年稱公。……”也就是說,《春秋》之例:對未逾年之君,君薨稱子某,既葬稱子。合此義例的又如《春秋·襄公三十一年》曰:“秋,九月,癸巳,子野卒。”這是稱“子某”之又一例。再如《春秋·文公十八年》曰:“冬,十月,子卒。”《公羊傳》曰:“子卒者,孰謂?謂子赤也。何以不日?隱之也。何隱爾?弑也。弑則何以不日?不忍言也。”這是稱“子”之一例。由此觀之,則應稱“子奚齊”,何以稱“其君之子”?有人請教董子曰:“《春秋》之法,未逾年之君稱子,蓋人心之正也。至裏克殺奚齊,避此正辭而稱君之子,何也?”按董子的理解,《春秋》“避其正辭而稱君之子”,是表示一種無法言說的慘痛心情。《春秋》假魯為王,晉與魯本是同姓,所以董子說:“晉,《春秋》之同姓也。”《春秋》重“親親”之道,故而“錄其同姓之禍,固宜異操”,對於晉國之禍采取特別的態度。晉獻公寵幸愛妃,聽信驪姬讒言,造成申生、奚齊、卓子先後被殺,晉國也由此陷入長期的混亂。究其原因,都是“蔽於所欲得位而不見其難也”。權勢利欲熏心,使得父子兄弟相殘,從人的生命體驗立場上來看,這是天下最痛心的事。《春秋》於“子奚齊”之前,加上“君”字,一則是對作為“君之子”的奚齊的行為表示責備:“嘻嘻!為大國君之子,富貴足矣,何必以兄之位為欲居之,以至此乎雲爾。”二則是對作為“君之子”的奚齊等人之死表示痛心:“痛之中有痛,無罪而受其死者,申生、奚齊、卓子是也。”顯然,董子如此解釋,對《春秋》經文作了極大的發揮,比《公羊傳》稱“未逾年君之號也”更能探得《春秋》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