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村。
這裏住著二十來戶人家,人口不過百來號,顯得人丁稀落;再加近年來,年輕人多已外出務工,幾乎所剩就隻老人和兒童。
如此一來,整個山村顯得無比的荒涼。
多少悲苦淒涼,恐怖詭異的故事潛藏這裏,蠢蠢欲動。
山村地處高原,地勢陡峭,常年濃霧彌漫;鬆樹覆蓋,一年四季鬱鬱蔥蔥的,身處其間,美如世外桃源一般。
一條至東向西的羊腸小道,彎彎曲曲地延伸到村子的中部,盡頭是一方寬闊的壩子,也就是農村人俗稱的“院壩”,在院壩的北麵傲然聳立著一棟四層高的磚房,青灰色的牆身,在明晃晃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農村人追求個實在,而最實在的,莫過於建一所漂亮的房子;不但自己住著舒服,別人見了也誇讚不迭。
所以,你若是新起了一所房子,那真該好好的自豪一番。
這不,吳三爺正光著屁股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樂嗬嗬地抽著草煙。五十上下的臉上,明顯有了歲月的刻痕,嘴角牽動處的波紋,就像顫動著的蚯蚓。煙霧盤旋在他的頭頂,混雜著夕陽褪去前升上來的晚霧,把他那張老臉映襯得十分詭異。
忽然,吳三爺從嘴裏傳出幾聲“嘿嘿嘿嘿”陰沉的笑聲,這聲音像煙霧一樣捉摸不定,帶著絲絲可怖且神秘的麵紗。
這時,另一個聲音忽地在他背後響起:“老頭子,天黑了還不趕牛去;呆呆坐著有啥可樂嗬的。”
三爺知道是婆娘,並不轉身,自豪地回道:“我這輩子值啊,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修了這麼一棟漂亮的房子,看誰還說我吳三爺沒出息,嘿嘿……”
我不以為然:“看你那德性,這有啥可驕傲的。要不是女兒們外出打工,寄錢回來;我幸苦地喂大肥豬,諒你再過二十年也修不了……”
三爺凝固了笑容,把煙鍋往石階上一磕,火星四濺,扯著沉悶的嗓子搶斷我的話頭:“喏,女兒們的錢怎麼了,用不得嗎?要不是我當年浴血奮戰把她們生出來,她們能有今天嗎;再說了,我又還能在世為人多少年,最多一二十年後,就化作了塵土,到時還不是她們享福。”
“得了,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不正經,真是老不正經!”雖是老夫老妻,但情調一點不比現在的年輕人少,我在他後腦勺上戳一指,就端著瓷盆折身進廚房煮飯去了。
三爺從地上撿起半截樹枝,在煙鍋裏挖著,一團團的煙屎滾了出來,完了使勁朝孔裏“呼呼”地吹了幾下,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移動腳步,走下台階。
“哎呦”一聲慘叫。
正在燒火的我聞聲,趕緊扔下手裏的火鉗,跑了出來,眼見抱著腿坐在地上的三爺,又驚又急,幾步衝下台階,忙不迭地去攙扶他,嘴裏嘀咕著:“我的媽呀,這是怎麼了,才轉眼的功夫,摔得重不?”
三爺忍著痛,輕輕地呻吟著,慢慢欠身在台階上坐下,過了好一會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開口道:“不礙事,剛才坐得久了,腿腳麻木,站起來一個不穩就摔了下來。”
我輕輕地在他腿腳上揉捏著,上下檢查了一遍,見並無摔傷的痕跡,這才鬆了一口氣。安慰老爺子說:“你進屋裏休息著吧,我去牽牛,飯一會兒回來再煮,反正用電飯鍋也快當。”
三爺擺了擺手,掙紮著站起來,試著走了幾步,還行,隻是大腿處有輕微的疼痛,但並不妨礙行走。
三爺見自己無事,臉上又升起了笑容,玩笑地罵道:“日他新人板板的,老子就還高興不得了;就隻興奮了這麼一下,一不小心就摔了下來。唉,看來,我是真的老嘍”
一邊歎息著,一邊搖頭,緩緩地去了。
我望著老爺子單薄的身影消失在了即將被黑幕籠罩的夜色裏,心裏也不覺有些酸楚,呆呆地立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才轉身回到廚房來。
窗外的世界變得越來越模糊,直到伸手不見五指,我走到門後邊,把電燈線一拉,屋子裏頓時亮堂起來。
我把做好的兩個菜端到堂屋,輕輕地放在桌子上,隨後在一條凳子上坐了下來,不知怎的心裏有些煩躁。
轉頭去看牆上的掛鍾,老頭子出去已半個多鍾頭了,怎麼還沒回來,別是出了什麼事吧;平時牽牛,最多也就一二十分鍾。先前摔那一跤,可能就是個不好的預兆,我得去看看才行。
我隱隱覺得不妙,心裏越想越不安。起身進臥房,在床上摸索了一會兒,拿起電筒走了出來,“砰”地一聲帶上了門,就急急地往黑夜裏撲去。
才出院壩,就聽到“呼呼、砰砰”的聲音,從如墨的夜色中由遠而近地傳來,我很警覺地停下了腳步,心裏一驚,吞了一口唾沫,再仔細定睛一看,有一團黑影氣勢洶洶地朝我襲來,把周圍的空氣攪動得呼啦啦地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