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強壓製自己行為的舉動,令人內心十分掙紮難受,就像明明自己饑渴難耐,麵前有一大堆的食物和水,卻手腳被綁住或是被命令不能食用。先前聽到敲門聲,就慌亂地趕了出來,身上一直披著那件單薄的外衣,現在微風吹來,脊梁不覺發寒,但後背卻在淌冷汗。
忽然,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上了後背,從肩膀上一掠而過,扯動頭發帶得頭皮發麻,接著,那東西又溫順地從上至下,撫摸我茂密的披肩長發。這下,我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活動開來,心髒提到了喉嚨管,像是憋不住立馬就要從口裏跳出來。
由於極度恐懼,腳下一滑,就摔倒在了路上,幸好沒有磕傷,掙紮著站起來,手電光突然照到了一座殘敗的廢墟上。原來自己已經到“公社房”了,意味著很快就可以到達赤腳家了。
所謂的“公社房”,是本村二三十年代遺留下來的空房子,一直扔在那兒,沒有人看管,風風雨雨這麼多年,木材開始腐爛,瓦當也墜落,最後漸漸的變成了一片廢墟。
周圍長著春樹、楓樹和藍竹等多葉的植物,每到秋天,樹葉落下來,年複一年的,蓋了廢墟厚厚的一層。若是下雨天,個把月不晴,便到處散發著腐臭的味道。
這“公房”聽年長的長輩說,以前是專門用來村人作祭祀活動的,裏麵擺了大小不同神態各異的各種泥製的或是木製的菩薩,每到節日或是遭遇災難時,村人便買點香紙來燒一番,求菩薩保佑平安無事。
後來,這裏衰敗了,便把儀式的地點轉移到了村子西頭的楓樹下,那楓樹能成為村人祈禱跪拜的對象,自然是有它的機緣和特別之處,這是後話,以後會提到。
但凡接觸到神靈一類的事物,就無形中沾染了神秘詭異的色彩。這也是村人不來這裏的原因,生怕惹上邪氣,冒犯神靈,否則的話,這些個木材搬回家去不能繼續應用也可以用來當柴燒。
像這種地方,會給人增添無限的心理壓力。我也不例外,我知道這兒的厲害之處,得趕緊離開,於是也不管身後是否有東西,收斂注意力,冒著虛汗,腳下加快,跑了起來。
跑著跑著,我老是覺得什麼地方不對,耳邊除了風劃過的聲音,還清晰地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叫自己,那聲音好蒼白無力,沙啞綿長地從背後傳來。我停了下來,豎起耳朵仔細去聽,果不其然:“三嬸……”
我全身發抖,不敢轉過身來,怕看到什麼怪物,即便有那個膽子,這時身子也不聽使喚,冷汗濕透了衣衫。靜靜的,叫自己那個聲音沒了,但卻聽到另外一個聲音,像是有東西摩擦著地麵,踩在酥軟的爛葉上,窸窸窣窣的,在慢慢向自己這個方向靠近。
近了,近了,近了,馬上到達後背。
果然,那東西一下搭上了自己肩頭,用力扳轉。我本來身體就不由自主,這下外力一加,用力不平衡,站立不穩,一下就摔在了地上。瞬間,有一雙手扶住了自己的雙臂,聽到“三嬸三嬸”的在叫自己。
我抬頭去看,那一直感覺存在的東西,竟然是赤腳。
這個時候,這種地方,赤腳怎麼會突然出現,赤腳知道我的疑問,扶我站定後,一如既往地撫著山羊胡子解釋道:“我出來采藥。”“采藥?”我在心裏反問了一聲,不大反應得過來。醫生本來就與眾不同,做事當然有他的獨特之處,現在救三爺要緊,便不再多想,把先前發生的事簡約地跟赤腳說了。
救死扶傷是赤腳的神聖職責,聽說有病人,也毫不遲疑,即刻就動身前往我的新房家。
文四一動不動地呆在床前,很認真地盯著三爺看,生怕他飛了似的,我對他的這種盡心盡職很是滿意,就讓他先上樓睡覺,文四很聽話,擔憂地看了三爺一眼,便去了。
赤腳來到床前,翻出三爺白眼皮來,用手電一照,便不再做其他檢查,轉過身來,望著天花板沉思了一回,就對焦急的我說道:“不礙事。”
赤腳說話一如既往地模糊,但對於病人的家屬來說,他們隻關注病情的結果,病是否能好,病情的嚴重程度,至於原因知道與否無關緊要。所以“不礙事”三個字,對我來說是一劑莫大的安慰劑,也就是說,三爺會醒過來,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
赤腳不作逗留,這便告辭。我送他出院壩,回來時路過院壩中央,卻驚訝地發現,老黃的屍體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