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雀躍之情似乎較卡卡尤甚,東碰碰西摸摸,如放飛的風箏一般,卡卡才剛在街左的食肆拉住他,轉眼之間,木木已跑到西邊的鳥市,雙腳跺地,驚嚇群鳥。卡卡苦不勝苦,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木木一腳踢翻了人家賣顏料的攤子,大半個集市上都回蕩起赤橙紅綠青藍紫的燃料,卡卡一臉苦笑地朝著人家鞠躬作揖,賠禮道歉時,卡卡忽覺肩頭一沉,然後一輕,肩上褡褳已不知去向,側頭去望,隻見那褡褳如黃色波浪,憑空在人群上空起伏,卡卡心中冷笑:“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發呢,你倒來了!”將木木推到一旁,道:“站著別動!”說著手一動,掌中已出現一段粗若食指的繩來,淩空一抖,那繩若有生機,颼地畫了個弧線,追躡向屋脊。卡卡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猿猴一般攀繩而上,瞬間已到了屋頂上。那褡褳的走向便看得清清楚楚。
隻見那褡褳穿街過巷,越行越是偏僻,卡卡在屋頂上跟著褡褳飛奔,也已氣喘籲籲。眼見行人日漸稀少,那褡褳再朝上一拋,卡卡正要從屋頂上一躍而下,不料那包袱這次卻拋得極高,幾乎要高過屋頂,卡卡待要伸手去抓,頭上一片陰影閃過,那褡褳已淩空消失。抬頭一看,一雙巨大的翼翅從頭頂飛過,爪下是褡褳,竟然是一具——飛樸仆。
卡卡心中一震,轉身欲行,忽覺身後一陣濃鬱的殺氣如波濤拍岸般洶湧而來,頓時連呼吸都不敢輕易發出,他自小即出生在世家,一直受到嚴密保護,雖然不至於經受各種真正的險境,但家中高手如雲,模擬過無數種狙擊情景,對各種險境可能引發出的攻擊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他毫不懷疑,自己隻要稍稍一動,那殺氣便會如潮線一般,切碎自己的下肢。
卡卡的精神受到極大摧折,一刻幾乎有一千刻那樣長,再過片刻,幾乎便要虛脫,他身形不受控製地輕輕一動,暗叫一聲“糟了”,正待轉身拚死一搏,忽覺異樣,便在此時,似乎又憑空出現一個人,那人一出現,湧向自己的殺氣一分為二,另一半殺氣直襲向後來之人,那人微哼一聲,似痛楚,又似不屑。
此時,那飛樸仆也為殺氣牽引,在半空中絲毫也不敢動作,飛樸仆與飛鳥卻又不同,飛鳥要靜立不動,隻有靠雙翅連續拍擊,但飛樸仆的元驅動卻是在身體中,附驅動才是雙翅,故而雙翅不動,也能保持平衡靜止。
隨後似乎又陷入了寂靜,但卡卡卻仍一動也不敢動。他知道自己已經陷入到“三元一副連環險境”中去。任何動作引發的困境,其變化之多,破壞性之大,都遠遠超出了單元連環險境或者雙元正副連環險境。隻有擁有超強實力的一方才可引導這個過程。
以卡卡的武功,隻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良久,隻聽上方飛樸仆一聲似鳥似啼的慘叫,那飛樸仆似乎被一股巨力震遠,從卡卡頭上飛掠而過,雙翅疾扇,卻仍無法阻止頹勢。
背後半空中,忽然傳出清脆的丁零聲,不絕於耳,隨後,同時傳出兩聲悶哼,然後,又陷入一片死寂,似乎連空氣都凝固了。那映射夕陽光的碰撞折射出的五光十色,也緩緩飄落下來。
卡卡幾乎僵硬的身軀終於動了動,脖子似乎都已不是自己的。終於回轉身來,身後已空無一人,金幣映著夕陽最後的光,卡卡一枚枚拾起,一共三十七枚金幣,十八枚金幣被從當中劈開,劈成完全均勻的兩半,另外十八枚金幣,從正中間圓心處鑽出一個圓洞來。
最後一枚金幣,完完整整地,躺倒在屋脊翎上,卡卡輕輕撿起,那金幣忽然碎成三瓣,兩枚平分的金幣,中間各有半個對月的弧,第三瓣卻是一個細小的圓。
卡卡幾乎可以想見一人持刀,一人挽弓的情形,卻不知誰敵誰友。
這可以說是卡卡有生以來,第一次獨自一人真正麵臨死的威脅。
待趕回原處時,華燈初上,卻已不見了木木。
卡卡站在大街上,心裏懊悔之極。
他在五歲時製造出木木,自此以後,便與木木情同手足,從來不曾分開過,雖然木木不會說話,但是兩人之間,便是沒有言語,亦可以交流,早已到了不落言詮的境地。
走失了一個樸仆……大概對於太多的飼主來說,都不過是走失了一段會走動的木頭吧,可是對於卡卡來說,卻好像是走失了自己的一半。
木木差不多是他唯一的朋友。
我為什麼要去追那些金幣呢?
任周圍人來人往,卡卡癡立在那裏,覺得天下雖大,卻寂寞無比。
其時已是四月十三,瑰之國第三十三代王的加冕儀式將在五天之後舉行,此時青城裏已經滿是來自四方國家朝賀的代表團,將青城的客棧擠得滿滿當當,卡卡直尋到半夜才終於找到一家客棧。
那是臨江的一所客棧,地理位置極好,不時有細微的絲竹聲從杳遠的上遊傳來,但卡卡到達時,卻正見有人罵罵咧咧地提著褲腰帶從客棧中衝出來。
卡卡頗為詫異,付出半枚金幣後,在客棧老板娘的詭異目光中住進了客棧臨江的一間房。
卡卡躺在床上,聽到江風拂來,細絲迷離的聲音,毫無睡意。一雙眼睛大睜著,腦海中隻彌漫著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