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物館的時候,傑克壓根兒就沒有問我關於布羅特尼克的事情。
是我沒有給他時間嗎?
他已經知道布羅特尼克死掉了?
我朝旁邊看了看。隻看到傑克側麵的黑色剪影,嶙峋的喉骨突起在他長長的脖子上,讓他脖子的線條變得起伏不平。
天哪。傑克是不是有他自己的計劃?
傑克重重地踩下了加速器。卡車猛地向前一衝。
我一掌拍在了儀表板上。
這一帶很荒涼。我眼前的世界頓時縮窄得隻有那輛雪鐵龍後麵的兩點紅光。
皮爾文斯加速到了70邁,80邁。
我們在這片古老的沙漠裏艱難地行駛著。我知道在高速公路的兩旁往前延伸的都是些什麼。這都是些赤陶色的山丘,顏色如同熔爐一樣的山穀,貝多因人的帳篷,屋頂簡陋,屋外是沉睡中的牧群。這是猶太式的荒涼。這一路還有月光照射下的沙丘裏隱隱露出的慘白骨頭,然而這種荒涼的風景今夜全都消失在濃厚的迷霧中了。
開過了一裏又一裏,路上一直很安靜。四周似乎是一片虛無。時不時地,雪鐵龍的車尾燈發出一種看起來有幾分虛假的光芒。每過幾秒鍾,我們的車子就開始打閃光燈。我低頭看看我放在儀表板上的手,它們在儀表板燈光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種迷幻的橙紅色。
皮爾文斯的車速快要到每小時90邁了。傑克不甘落後地跟著她。
雪鐵龍轉過一個又一個彎,劃出一條條弧線,尾燈燈光在我們的視線裏出現,消失,然後又再次出現。我們開始落後了。
我們駕駛室裏的緊張空氣驟然明顯起來。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說話,因為我們都緊緊盯著前方脈衝一般的兩點紅光。
我們的卡車顛簸了一下。傑克調低了速度擋。前輪一下子架空了。後輪也隨著車子飛了起來。卡車落回地麵的時候,我的腦袋被猛地扭到一邊。
我再次抬起頭看前方的時候,發現雪鐵龍的尾燈已經消失在濃霧中了。
傑克再次把車擋換成了第四擋,同時加大了油門。前麵雪鐵龍的燈光又出現在眼前了。我偷偷瞟了一眼後視鏡。沒有人跟著我們。
在我的記憶裏,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好像是慢動作,這一切在我腦中就如同實時重放一般。實際上,整個過程可能隻用了一分半鍾。
雪鐵龍又進入了一個彎道。我們緊迫不放。我到現在都記得當時那反光的瀝青路麵。指針逼近90邁。傑克的雙手緊緊地抓緊了方向盤。
一輛對頭車出現在高速公路的另外一頭,車前燈在霧氣中切割出一條模糊的光帶來。這條光帶晃了晃,然後搖搖晃晃醉酒一般地朝著雪鐵龍衝了過去。
皮爾文斯使勁地轉著方向盤。雪鐵龍頓時朝右邊傾了過去,僅靠右邊的兩個輪子在路麵上行駛。皮爾文斯又猛拉了一把方向盤。她的車子又跳回到了瀝青路麵上。
那輛衝過來的對頭車越過了路中線,照亮了雪鐵龍。皮爾文斯左右打著方向盤,我可以看到她的腦袋在來來回回地搖晃。前方大小恒定的燈光告訴我,皮爾文斯的腳一定是踩到了刹車上。
那輛車子朝著雪鐵龍畫著S形開了過去。出於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影響,雪鐵龍也開始走S形路線,而且再一次開到路邊的沙礫地上去了。
皮爾文斯猛地向左一轉方向盤,車子又回到了瀝青路麵。不知為何,開上前來的車子猛地衝向右邊。雪鐵龍從路麵上被彈了出去,一頭撞到了路邊的欄杆上。欄杆上頓時飛出了火花。
皮爾文斯異常驚恐地把方向盤打到左邊。雪鐵龍打滑了,頓時失去了控製,開始在路上打轉。
這輛對頭車現在正朝我們飛馳過來,兩邊的輪子壓著路中間的兩條中線。我可以看到駕車者的腦袋。我還看到他旁邊坐著一個人。
我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傑克猛打了一把方向盤。我們衝到右邊,前輪掉了下來。
對麵的車子呼嘯而過。
我們的後輪也掉了下來。棒槌學堂·出品
傑克的腿隨著車子上下晃動,但是他的雙手卻死死地抓著方向盤。
我們急急地往前衝去,石頭和沙礫被我們濺得劈劈啪啪地撞到了護欄上。
我把雙手死死地放在儀表板上,盡量把手肘彎起來。同時還把下巴死死地抵在胸口。
我聽到金屬和金屬猛烈碰撞的聲音。
我抬起頭來,看到雪鐵龍朝一邊傾著,倒在了地麵上,前燈斜照著路邊。這樣停了一會兒,然後就垂直跌落到了山下的黑暗之中。
我聽到一陣金屬、沙礫、塵土爆發出來的轟響。又是一聲,簡直就像是哭泣的號角一般,聲音平穩,聽上去很可怕。
我們的卡車速度開始減慢。護欄從我們旁邊向後滑過,越來越慢。
傑克打開翻蓋手機的殼子時,我們的車子還沒有完全停下來。
“真倒黴。”
“沒有信號?”
“廢話一堆。”傑克把手機扔到儀表板上,拉開了手提式操作箱,“拿把手電筒。”
我找瑪格麗特牌手電筒的時候,傑克打開了卡車的後照燈。然後我們一起衝向出事地點。
護欄被撞開,呈鋸齒狀,一大段都已經彎曲了。我們朝山下看去,霧氣簡直成了一片稠密的霧海,把我們的光束都吞沒了。
傑克跑回去調亮後照燈,這個時候,我跳過護欄,跌跌撞撞地衝下了斜坡。
在穀底,我的手電筒照到一些模糊不清的輪廓,原來是車子的輪轂罩。一個車邊板,還有一麵側視鏡。
雪鐵龍在黑暗中簡直就是一個黑色的小圓丘。我拿著手中的瑪格麗特牌手電筒往前方照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