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洪霞這麼多天的接觸下來,我更切實地感受到她的勤勞樸實和真摯善良。
每日特定的時間,我總能看見一個熱愛生活的姑娘奔跑在朝霞和晚霞之中,紅色的霞光映照她的麵龐,哪怕洪家與醫館相距十餘裏。
麵龐之上不時還粘著一兩塊泥漬,訴說著專屬於辛勤者的曆程。
慢慢地我對她的感情從尊敬變成了愛慕,多麼靈動的大眼睛!多麼純淨的靈魂啊!
她每次奔向醫館,我總會在院內裝作無視,或打掃衛生或學習藥理知識,
其實無論早晚,在她到來之前,我都會偷偷去中上遊的逝河旁接滿一桶幹淨甘甜的河水,
將那盛得滿滿的水桶放置在一旁,當她到來之時,我故意在忙自己的事,而她來了之後也就迅速拿起水瓢舀了一瓢灌下,隨後匆匆與我打一聲招呼便進入探望三叔了。
第二十一次,我照常趕在洪霞來醫館之前,提著水桶去逝河中上遊打水,
隻是這一次我遇到了在捕魚的她。
她挽起麻製灰色裙擺,踏入逝河之中,手執漁罟,將其緩緩撒下,顆顆汗珠掛在她的發梢,岸旁放著的魚簍中已然有兩條跳動著的草魚。
此時此刻,腦中突然冒出村中古籍中的一句詩: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她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轉頭看向我和我肩頭擔著的水桶,愣了一下,
“哈哈.....小廖醫師,這般早就來打水了嗎?”
“呃......是啊,洪姑娘,你這是在作甚?”
“嗯......我打算做碗魚湯給爹爹補補身子。”
“哦哦......好的。”
隨後我便將頭低下,放下水桶和扁擔,將木桶沉在河底,灌滿半桶之後,拿著水瓢一瓢瓢將水舀入水桶,
我背對著她,不曾言語,迅速將兩桶水裝滿,係上扁擔,心中醞釀多時,
“誒......洪姑娘,我先走了。”
“哦?哦哦......好的,再見。”
洪霞站在河灘之上,漫不經心地拉扯著手中的漁罟,聽見我叫她,才回過神來,
走之前,我看了看她的魚簍,
還是那兩條活蹦亂跳的小草魚。
前腳剛走我便後悔了,廖壽啊廖壽,如此好的機會,與那心頭之人相會,何不好好寒暄一番,如此便好!但浪費了此等難得的機會。
啊......兩個桶中的水已經撒了一半了,還要回去重新打水?要不等一會再去?還是算了吧......
回到醫館,我將那各僅剩四分之一水的木桶放下,將其中一桶中的水倒入另一桶,便拿起醫書溫習。
第十次抬起頭,透過書頂向大門外窺視,還是沒看見那一道滿載而歸的倩影,
第十一次......
第十二次......
那路邊搖曳的油菜花好像她的身姿,活潑,歡快。
第十三次......
我又一次充滿希望地抬起頭來,父親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精思子自知。醫者,更是如此,若是對病理知識一知半解,又有何資格救助他人呢?”
“父親,孩兒知錯......”
正當我準備自省時,父親望向大門口笑著說道:
“洪霞,你來了,今天打扮的這麼漂亮,喝口水吧,我可從未見這孩子挑水如此積極過。”
我轉過頭去,望見那入世的仙女,
一襲縫縫補補的花色長裙修飾著那勻稱健美的體態,挽著單螺的秀發略顯淩亂,臉上塗抹著恰到好處的胭脂,毫不做作妖豔,腳下的布靴沾上了點點泥土,顆顆星辰棲息在她那雙眸子之中,
雙頰微紅,似是匆忙趕來,右手還提著一魚簍,那魚簍之中隻剩下一條小草魚安靜地趴著。
“廖醫生,我想為父親燉一鍋魚湯養病,不知可否借庖廚一用?”
“當然,隨我來吧。”
見其向我走來,我趕忙埋頭苦讀,萬分煎熬,待她從我身旁經過之時,我微微轉頭,瞥向身後,
一雙美瑕的眼睛與我對視,猝不及防,我頓覺自身像個被捉住的采花賊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嘿嘿......”
我勉強擠出這一抹微笑,頓時反應過來這不顯得愈加猥瑣了嗎?
“嘿嘿......”
洪霞摸了摸鼻尖,發出了與我別無二般的笑聲,臉頰處不知何時已然浮現一抹紅霞。
門外街道上的孩童們互相追逐嬉戲著,唱著不知名的曲子:
“秋色浸潤了桃花林,花滿枝椏花滿髻,誰家的兒郎霧裏看花,誰家的女子麵似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