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睡得恬靜的小柔,藍田胸腔中母性的柔情呼嘯而來,她時常覺得小柔就是自己的女兒,而小柔呢,對於她這個姨媽也是百般親昵,她時常說自己有兩個媽,一個親媽,一個姨媽。想到此,藍田的臉上浮起一抹溫馨的笑容。
她關了電視機,合上房門,踱步來到開放式的闊大陽台上。蕪湖屬於濱江火爐城市之一,盡管是夜晚,氣溫還是炙手可熱,但小柔的一番話讓她的心田掀起一朵朵細碎的浪花,那些浪花於她偏涼的體質是一帖降溫劑,她感到孤獨無助的淒冷。在年輕的小柔麵前,她把自己偽裝得盡可能的堅強,她的確是努力讓自己不在意業成的舉動,她一直努力著努力著。曾經,閆綠珠在蕪湖時,她天天提心吊膽,生怕業成哪天態度萬分堅決地要求離婚。原以為,閆綠珠離開了這座城市,業成就徹底安穩了,可是,事實並非如此,業成隻要出差到哪座城市,就一定要到處找她。她能怎麼樣?去鬧嗎?去死嗎?最終結果又能怎樣?那個名叫綠珠的女人,他愛上了她,義無反顧地愛上了她,傾心傾情地愛上了她,他們相愛的時候,他顯得那樣的容光煥發,活力四射。
她也曾年輕過,也曾明媚鮮豔過,但終究歲月不饒人,不過彈指間,她已經成了五十歲的婦人。五十歲,曾經,那是一個龐大到赫然的數字,如今,時間魔幻般地讓她與這個年齡短兵相接,她惶恐,她拒絕,最終隻能安然接受,孤獨落寞地接受。業成,那個她一直視之為天的男人,在她年華如陳年的綢緞絲帛般腐朽褪色的時候,他不容置疑地愛上別的女人,一個保養有方、駐顏有術、依然美麗鮮豔的女人,而且分開這麼多年了,不死心,不回頭。
地處長江與青弋江交彙處的豔陽天花園,目前是這座濱江城市最高檔的住宅,無數人豔羨的居所。陽台上幾盆鳳仙,桃紅色的花朵在溶溶月色裏顯得格外的妖嬈,與它們的熱鬧繁華相對映的木槿則顯得有些淒涼,白天還傲然綻放的粉色花朵,這時候已經讓人驚心地凋落了。樓下的一條人工水渠裏,荷花恣意綻放,每一朵都沉甸甸的,盛滿了綽約風姿,三三兩兩的青蛙的嘎嘎聲,彙成了天然的催眠曲。
如水的月華傾瀉於藍田的臉龐上,她的臉色顯得更加的蒼白,沒有生機。她下意識地攏了攏自己的頭發。衛校畢業後,她一直留著長發,縱使再忙碌再辛苦,都沒有舍得剪掉,年輕的時候一任長發披肩,三十歲以後,她將頭發盤了起來。知道業成愛上那個名叫閆綠珠的女人時,她差點去理發店把頭發剪了。那一刻,對於舊時的女人,在情感受挫時總拿自己的頭發開涮這一舉動,她空前的理解。曾經,她是那樣的堅信,業成是一個不沾煙塵、傳統顧家、責任心超強的好男人,第三者插足,富易妻,那樣的事情於她不過是傳說、是故事,永遠隻能是傳說、隻能是故事。可是,她終於被黑色幽默了一把。不是她看不明白,而是世界變化太快啊!
如果時光可以逆轉,如果生活可以重來,她是否有能力讓自己如閆綠珠一樣,一直都活得風生水起?一直都在華光四射的舞台上,一任萬頭攢動的人們欣賞、歡呼、喝彩、豔羨、嫉妒?
深邃遼闊的夜空中,星星清純無慮地眨著眼睛,天真無邪、似有若無地探究著塵世間的人們或細微瑣碎或波瀾壯闊的綿密心思。自從業成對她極度冷漠以後,原本睡眠質量就不高的藍田,睡眠質量更是令人泄氣地下降、下降、再下降,直降到無邊的深淵,她不知道何時是個了。每夜,她都要做很多很多的夢,夢裏,業成堅決地要求跟她離婚,她從夢中驚醒時,大汗淋漓。有時,夢裏反反複複地出現石良,那個與她從未有過肉體之親、卻讓青春年少時的她視之為愛人的男人。雖然時過境遷,他們之間已天人永隔三十餘年,可是,他的身影麵容,依然是那樣的清晰明了、可親可暖,在她的心目中,他一直年輕著、永遠年輕著,一直英俊著、永遠英俊著。石良,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如果我們不是情深緣淺,如果我們能夠結為夫妻,你會愛上別的女人嗎?你會在我人到中年時,摟著別的女人耳鬢廝磨卿卿我我嗎?你會在那個女人毅然決然地離開這個城市後,漫無邊際地尋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