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窗外的雨嘩嘩落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遠處高樓的霓虹燈在窗戶上投下一塊淒冷的光,穆睦在燈下輕輕搖晃著杯中的酒,而楚漣望向那簇光,她忽然很想葉梨卿。
矛盾的是,她內心有種直覺,不能想葉梨卿。好像連同她名字的那三個字是某種禁忌,一旦觸碰,後果便無法挽回。
於是楚漣開始回想她這兩天在天涯論壇上看的一個各種家長裏短毀三觀的、很像是寫手貼的熱貼。
穆睦抬起眼睛看著她:“你在想什麼?”
楚漣還在想那個貼子裏描寫丈母娘領著女兒和一幹人等衝進賓館捉女婿的奸,結果發現女婿出軌了他丈人的熱鬧場麵,連忙壓下嘴角即將浮起的笑容。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讓我加班。我想您這都喝上酒了,可能不是為了工作。”
穆睦笑了笑,她忽然伸出手,染著紅指甲的指尖輕輕在楚漣搭在桌邊的手臂上畫著圈。這個動作通常會被認為是曖昧或者挑逗,不過楚漣心裏卻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懼。她說不清那種恐懼來自哪裏,以至於她在心裏,甚至無法把穆睦分進某個恰當的合集。
“楚漣,我喜歡你身上的氣味。”穆睦說,她把酒杯放到一邊,眯著眼睛,說出的話像喝醉了一樣,不過她絕對沒有喝醉。
楚漣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味。她早上偷偷用了一點葉梨卿的香水,就是“紅色莫斯科”,其實也不算是偷偷,葉梨卿根本不在乎這些事,除非楚漣拿著香水往嘴裏灌。楚漣不是非常喜歡那個香水的味道,不過隻要是葉梨卿用的,她都會接納。再說從早上到晚上,那點香味早已在濕冷的空氣中揮發殆盡。
“哦,我用的香水叫——”
“沒事。”楚漣說。
“你還好嗎?”她關切地看著楚漣,“我覺得你的臉色很差勁。”
楚漣一時間感覺自己呼吸停滯了。“它”來了。“它”找到楚漣了。弄亂了,一切都弄亂了,在一切都弄亂之後,“它”就來了。
這其實很像是一個有些老套的愛情故事的開頭。如果不是穆睦讓楚漣莫名害怕,她說不定會覺得這幾句話真的令人浮想聯翩。
穆睦卻隻是點點頭,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穆睦從抽屜裏抽出來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嘴角。
穆睦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語氣誇張:“哎呀,都怪我,都快七點了,你還沒吃飯。我太粗心了,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
不。穆睦不是“它”,穆睦隻是個普通的女人,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想要玩弄類似於楚漣這種初入社會的小白。
時間的氣息。
“你知道嗎,身上的氣息,你盡管可以把我的話當成我喝醉了,或者在開玩笑,”穆睦的語氣變得激動了起來,“不是聞到你用的香水或是洗發水的味道,而是那種附著在你身上,看不見、摸不著,時間的氣息。”
那一瞬間,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世界回歸原狀——正常的、有規律的、平靜的原狀。
穆睦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楚漣覺得穆睦肯定要從中抽出一把鋒利的尖刀刺向她,直到血花四濺,她甚至已經看到了自己被開腸破肚的景象。就在那座城市之中,紅色的天體上麵布滿絞肉機鋒利的刀片,將她的血肉連同靈魂都無情絞碎。她想要轉身逃跑,但她的頭顱已經從脖子上滾落下來,盯著自己的腳後跟,四維人在她的身邊遊弋,在這個世界上,死去的人要比活著的人多得多,所以“它”有著源源不斷的供給,“它”用這個世界的觸角觀察著楚漣……
“不用了,謝謝穆總,”楚漣勉強擠出一點微笑,“如果沒有其他什麼事,我就回去了。我媽在家裏做了飯。”
“不是香水,隻是你身上的氣息,”穆睦搖了搖頭,她現在兩隻手都抓著楚漣的手腕,“我見過你的父親,簽署股權轉讓協議的時候見過他,但是在那之前,我就見過你。從收購股權,到現在,我隻是注意到了你,然後接近你。”
楚漣在撒謊,而且她能感覺出來,穆睦知道她撒謊。
楚漣跑了,連傘都忘了拿。她蹚過老舊小區滿地的積水,冒著雨跑了。她提前給葉梨卿發過信息,因為不知道會加班到幾點,所以她讓葉梨卿不用過來接她。沒關係,這裏距離葉梨卿住的地方不遠,步行也就是十分鍾的路程。楚漣一路狂奔,就像身後有條恐龍正在瘋狂地追她一樣。
等她衝進家裏的時候,外套濕了一大半,褲腿全是泥點,濕淋淋的頭發貼在臉上。
葉梨卿正用楚漣的舊筆記本電腦看電視劇。她之前有一段時間沉迷東野圭吾的,但是在看完《誰殺了她》之後發誓再也不看任何一本本格推理了,而且還把之前買的所有都去賣了廢紙,隻留下一本《嫌疑人x的獻身》,後來她又開始追當時正熱播的《冰與火之歌》,還幫楚漣編了珊莎同款發型,盡管楚漣頂著那個發型很像丐幫女幫主。